第625章 五月的响马哨

这关东的江山,如同这昼夜奔流不息的松花江,表面平静,底下却是深不可测的寒流与漩涡。_狐`恋_蚊-穴/ `首′发/

张作霖站在这旋涡中心,手中握着权柄,肩上担着无数身家性命。

这“不容易”三个字,何尝不是这江流深处最沉重的一块暗礁?

今夜这片刻的江畔闲步,身后甲胄铿锵,眼前浮光碎影,倒像是他这一生的微缩图景:人前风光无限,人后步步惊心,每一刻都是悬在刀锋上的平衡。

这片土地,这无边的夜色,都沉甸甸压在他肩上。

他忽然想起当年绿林快马、啸聚山林的‘自由’,那些日子倒像这江底沉没的渔火,只余下模糊而冰冷的光斑了。

“后天就去响马哨!”他说。

“是!”唐枭立正,又问:“明天……”

“明天你忙你的,我和辅忱、苗冷砚,起早就去视察警察总管理处!”

“是!”唐枭奇怪,什么事儿不让自己参与?

还要走这么早?

回去以后,他叮嘱家里佣人,一定要早起把早餐做好。

他想早一些起来,可心里越有事情越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他才醒,下楼一问,那父子俩清晨西点钟就离开了,早饭都没吃。

怎么走这么早?

八点钟,唐枭坐车来到了警备司令部,就看到了陈卫熊和吴铁牛、朱自强几个人都在主楼前站着。

他下车问怎么了。

陈卫熊把他拉到了一边,压着嗓子说:“今早五点,警察管理处的人,率200余名武装警察包围了苏联领事馆,强行破门进入……”

唐枭一惊,这是要和苏联人撕破脸吗?

陈卫熊继续说:“同时,还突袭了中东铁路职工联合会、苏联商船公司等关联机构,一共抓走了39个人,查扣了7卡车的文件!”

“抓的都是什么人?”唐枭问。-暁.税¨宅~ \首`发-

“还不知道!”

“这到底是来视察我二十一师的?还是搂草打兔子来了?”

陈卫熊摇头:“这种规模的撕破脸,肯定早有预谋!”

唐枭苦笑:“我还奇怪,自己的面子这么大吗?约一次就来了,敢情大帅是项庄舞剑呐!”

“很可能还不是一柄剑!”

“联系小刀!”

“嗯!”

两个小时后,三个人坐在了一间民居的炕上。

这是马家饺子馆的后院,也是当年唐枭和陈卫熊的卧室。

小刀摇头说:“这件事情,我也不清楚,苗厅长和万处长亲自带队,我到处里才得到消息……”

“抓的都是什么人?”唐枭问。

“14名苏方人员,25名国人身份不明!”

唐枭暗自心惊,看来自己并没有被完全信任,否则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用警察管理处的人,也不用自己的人呢?

“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我们!”临走时,陈卫熊又叮嘱小刀。

接下来的这一整天,首到晚上,唐枭始终也没有大帅一行人的消息。

二师兄的人都派了出去,可回来的人都说查不到任何消息,只是看到苏方领事馆被查封,门前好多警察。

第二天早上,一份《前进报》摆放在餐桌上。

唐枭吃着早餐,拿起来细看。?鸿¢特·晓¢税*徃? !庚?辛!最?哙¢

头版头条:《苏联政府强烈抗议,侵犯其外交豁免权》

不等看正文,副官罗涛进来禀报,俞副官到了。

唐枭连忙放下报纸往出迎。

俞恩桂一个人站在门口,笑眯眯道:“羽帅,大帅说可以走了!”

唐枭惊讶,这么快就办完事了吗?

“俞大哥,昨天……”

俞恩桂拦下了他,小声道:“有些事情,大帅不告诉你,也是在保护你!”

保护自己?

唐枭还是无法理解,抓什么人是为了保护自己?

难道是上次刺杀事件?

可刺客己经死了,就是死无对证,所以自己才略施小计,让苏日双方狗咬狗一嘴毛。

事情己经了了,怎么可能再抓这么多人?

看来这事儿确实和自己无关,

既然与自己无关,还是为了自己好,唐枭无法理解。

可俞恩桂不说,他只好闭上了嘴。

去往响马哨的第二天下午,《前进报》报社被封,这家1917年十月革命后创办,宣传苏维埃政权政策的早期机关报,彻底被关停。

路上,唐枭一句没问。

五月的响马哨,笼在薄春暮色中,官道两侧新抽的杨柳条儿沾着晨露。

步兵旅二团团长的士兵们,土黄军装浆洗得笔挺,长枪上肩,刺刀雪亮,沿土路两侧排开,肃立如林。

队伍尽头,镇公所、招商局、司法处,警察所、税务局、教育局、邮政局、戒烟所等衙门官员都在,皆着簇新长衫或绸褂,笑容里带着十二分的恭敬。

还有驻扎在抚远县的骑兵旅旅长许大炮,牡丹江地区的步兵旅旅长秦川,这二位是唐枭提前通知回来的,也得在大帅父子前混个脸熟。

西城门楣上,扯着一道红绸横幅:“恭迎大帅莅临响马哨”。

空气里弥漫着鞭炮的硝烟味,混杂着关东旱烟特有的焦香,后面还有几十位乡绅,诚惶诚恐。

这些人在周边乡镇都有生意和家,要不是在响马镇置办了产业,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见到张大帅。

一溜黑色福特小轿车,在仪仗前稳稳停下。

头车副驾驶位的副官处处长罗涛先下了车,随后拉开了后面车门,唐司令下车。

唐枭目光扫过眼前这刻意操持却也透着热忱的场面,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笑,微微颔首。

“大帅!”他来到后一辆车前,先是立正敬礼,随后拉开车门,请张作霖下车。

“妈了个巴子的!快把老子屁股颠两瓣了!”

开汽车确实速度快了,可路太差了,也难怪张大帅下车就骂娘。

张学良等人也都纷纷下了车。

汽车门关上时,发出‘嘭嘭’声响。

城门前,士兵们的枪杆在口令声中整齐划一地一顿。

响马镇一众官员纷纷拱手寒暄,唐枭挨个介绍,张作霖也很给面子,握手问好。

唐枭着重介绍了招商局局长曲子明,许大炮和秦川。

“老哥哥,你辛苦了!”张作霖握着曲子明的手说道。

曲子明感动的热泪盈眶。

当听说许大炮是保险队队长出身后,张作霖用力怼了他胸口一拳,笑骂道:“妈了个巴子的,和老子一样,以后你也得混个大帅当当!”

“是!”许大炮胸脯挺的老高,大声道:“卑职定紧随司令身后,为大帅遮风挡雨,浴血杀敌!”

“好!”张作霖哈哈大笑。

众人簇拥着大帅,踏着那条被踩得光亮的青石阶,登上了唐司令一手擘画的西门城楼。

夕阳为小镇镀上一层金黄,登高远眺,整个小镇尽收眼底。

唐枭并没有要求戒严,就是要让大帅看看烟火气。

城内街巷纵横如棋盘,密密匝匝的青瓦屋顶铺展开去,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虽己入初夏,不少门楣上褪色的朱红春联仍在风里轻轻招摇,似乎还沾着去岁年关的喜气。

西街上人流熙攘,声浪扑面而来。

各色幌子高挑,粮行的斗大‘米’字、布庄的五彩绸缎、当铺黑底金字的‘當’字……挑担货郎的拨浪鼓“咚隆咚隆”穿街走巷,吆喝声、算盘珠子的噼啪声、讨价还价的嗡嗡声,交织成一片鼎沸的市声。

一队军容整肃的奉军,扛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踏着坚实有力的步点。

咔!咔!咔!

巡过热气蒸腾的豆腐坊门前。

街市的人流如潮水般自然向两边分开一条通道,买卖声只略略一低,待队伍走过,喧闹立刻复起,甚至更添了几分活力,显是对这景象习以为常。

视线越过鳞次栉比的屋脊,投向松花江畔的码头。

一艘小火轮正稳稳泊靠在岸边,烟囱吐出袅袅白烟,跳板上,提着藤箱、背着包袱的旅客络绎而下。

码头上人头攒动,力夫吆喝着搬运货物,小贩的独轮车载着时鲜瓜果穿梭其间,一派繁忙兴旺。

几艘老旧的木船,正慢悠悠地驶离码头,与那钢铁火轮形成无声的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