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无法无天
当晚,唐枭便在顺承王府内院最深处的澄怀堂住下了,接下来的日子,他几乎成了大帅的影子。
北京城,这座刚被奉系铁蹄踏破的千年帝都,成了巨大的权力角斗场。
遗老遗少、失势军阀、洋人买办、各色投机者……蜂拥而至,拜帖雪片般飞进王府。
宴席夜夜笙歌,密谈通宵达旦。
唐枭和俞恩桂,如同两尊冰冷的煞神,一名中将,一个少将,沉默地矗立在张作霖左右。
贴身侍卫赵有金,更是寸步不离。
赵有金今年36岁,出生在海城西赵坯湾村,少年时习武务农,19时村子遭匪灾,他一人持刀砍死了9名土匪。
说来也巧,赵有金与众土匪奋战时,正赶上时任奉天巡防营前路统领的张作霖,奉锡良总督之命追缴牙什、白音大赉,率部路过赵坯湾村。
眼瞅着赵有金被团团围困,命悬一线,张作霖出手相助,灭了这伙绺子。
从那儿以后,赵有金就做了大帅的贴身保镖,誓死追随。
赵有金是真话少,唐枭只是不开口,那双深邃锐利的眸子,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缓缓扫过席间每一张谄媚或算计的脸。
凡是被他目光触及者,无不心头一凛,后背发凉,连那精心堆砌的笑容都僵硬了几分。
都说‘唐阎王’的凶名是用人头堆出来的,传言不虚!
罗涛和杜小山每天跟着唐枭,刘二少爷跟两天就耐不住寂寞了,开始往外跑,名义上说的好听,替司令考察一下京城的风土人情。
唐枭笑骂:“别他妈的瞎溜达,闯出祸来我可不管你!帮我找找林元魁,这老登肯定在京城躲着呢!”
这天,唐司令又是宿醉,上午九点钟才起来。!萝`拉?暁+说^ _蕪`错/内.容_
每天也就上午有些空闲时间,吃完早餐,就一个人在澄怀堂院子里走走,也不是思量什么,只是走着。
老槐树筛下一地碎阴。
风过时,那些青黑斑驳的影块便微微漾动,恍若水底藻荇。
蝉声忽远忽近地浮荡,先是一二试探的短吟,很快此起彼伏,将暑气织成一张密网。
墙角几株石榴正开着,红得寂寞,花瓣落在青砖上,也不扫去。
石阶缝隙里钻出几丛野草,瘦伶伶的,倒比刻意栽种的花木更见精神。
偶有蚂蚁列队而过,他蹲下来,看它们搬运死蝉的翅膜,看这些小虫拖拽着,在砖面上划出极细的沙沙声。
堂前铜缸里养着睡莲,日头渐高时,那些紫红的花苞便悄悄闭了。
缸壁生了层绿苔,水面浮着些柳絮的残骸,倒映着天光云影,竟自成一方小世界。
他常疑心这缸水比整座院子都活得明白:不争不闹,只管盛住落在它怀里的一切……
副官罗涛走进院子,打破了寂静:“羽帅,第十军军长于珍来了!”
唐枭惊讶。
他惊讶不是罗涛喊他羽帅,毕竟大帅已经长了嘴,先是在哈尔滨火车站月台上肯定了这个称呼,来京城又宣扬了出去。
这段时间,就连杜小山和刘铭也这么称呼自己了。
不过有些乱,有时忘记了,还是喊司令。_a-i/l+e·x^i?a*o~s_h`u_o~.\c¢o?m′
他奇怪的是,于珍怎么会来?
他和姜登选、韩麟春等人以杨宇霆为首,都是日本士官派的骨干。
这位‘五不将军’因为为人耿直,办事认真,得了个绰号‘老蒙古’。
据传,于珍在担任奉天省警务处长兼全省保甲总公所总办期间,因黑龙江省督军吴俊升部下驾车撞死其警察却置之不理一事,愤而向张作霖告状,并要求与吴俊升当堂对质。
吴俊升素知这于济川秉性刚强,为避免事态扩大,最终为遇难警察家属支付了一万大洋的抚恤金,此案方告了结。
正因如此,唐枭对他的印象不错。
并没有因为杨宇霆的关系,横眉冷对。
陈参谋长说过,那天在响马哨的东城墙上,大帅手里的枪顶着自己,好多人都跪下来求情。
于珍眼瞅着也要跪,却被杨宇霆拉住了。
这人,可交!
“他自己?”唐枭问。
“是,夹着一副棋盘……”
找自己来下棋?唐枭更是惊讶:“请……算了,我去迎迎吧!”
于珍确实是来找他下棋的,见面后微笑拱手:“羽帅,打扰!我这一天天闲得无聊,不知道您会不会下棋?”
唐枭拱手笑道:“济川兄太客气了,您能来,就是瞧得起我唐振羽,何来打扰一说?”
于珍比他大了十岁,一口一个‘您’,唐枭自然要更客气。
两个人边走边聊,听唐枭说会下棋,于珍很开心。 院内凉亭落座,罗涛端来茶水。
于珍也不废话,打开棋盘,将装着黑子的瓷罐放在了唐枭身前。
刚刚睡醒,打着哈欠的刘二少爷过来了。
唐枭简单介绍了一句,说这是我的副官刘铭。
“于军长好!”刘铭笑着拱手。
于珍还真就是来下棋的,三盘棋都下完了,一句旁敲侧击都没有,更没有探寻什么。
三盘棋,唐枭赢了两盘,神清气爽。
于珍板起了脸:“羽帅不实诚,还说棋艺不精?”
“哪里哪里,济川兄承让!”
“行,回去了!”
“……”
送他离开后,三个人往回走。
“你俩觉得……他真是来下棋的?”唐枭问。
罗涛说:“好像……还真是!”
刘二撇了撇嘴:“这家伙一看就是个死心眼子,来下棋不假,更是来刻意交好,只不过他不会说那些奉承话而已!”
三个人笑了。
从这儿以后,于珍几乎每天上午都会过来,下完三盘棋就走,从不提军政之事。
唐枭也不拒绝,每次刘铭都在一旁扒眼儿看。
一周后。
山东军务督办、直鲁联军总司令张宗昌,扔下了副司令、直隶督办兼保安总司令褚玉璞,从南口前线回了京城。
当晚,张宗昌宴请了大帅,唐枭始终作陪在一侧。
没两天,张学良仆仆风尘地也回来了。
南口那边小打小闹,冯玉祥避而不战,大仗始终没打起来。
他的回归,给本就暗流汹涌的顺承王府添了几分人气,可北京城内,却如同焖烧的蒸笼,混乱与暴戾正在疯狂发酵!
乱!
这乱,根子扎在那盘根错节、互不买账的军权上!
先说警察总监李达三。
他是大帅张作霖的心腹,鼻孔朝天,除了大帅,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认!
他手下的黑皮警察,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再说宪兵司令王琦。
这位爷是张宗昌塞进来的,眼里只有‘狗肉将军’张大帅。
至于说京畿卫戍司令王怀庆?
这位名义上的‘京城守护神’,此刻成了天字第一号的笑话,渐渐发现自己就是个光杆司令,李达三不鸟他,王琦更是拿他当空气!
奉军和直鲁联军的丘八爷们,仗着背后有李、王这两尊凶神撑腰,在北京城里彻底放飞了自我。
强买强卖,无法无天!
他们兜里揣的是奉票和直鲁军用票,这玩意儿在北京擦屁股都嫌硬。
花钱买东西?那叫赏脸!
摊贩敢说找不开或不收,黑洞洞的枪口立马就顶上脑门!
前门大栅栏的绸缎庄,就因拒收军用票,被一群醉醺醺的奉军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老板全家跪在街边哭嚎,却无人敢管。
“不收?老子崩了你!”
烟花巷里枪声爆,八大胡同温柔乡,成了修罗场!
奉军爷和直鲁军爷为了争粉头,一言不合就拔枪,‘砰砰’几声脆响,血花飞溅。
倒霉的嫖客捂着肚子倒在血泊里惨叫,成了争风吃醋的牺牲品!
这类事,三天两头发生,百姓吓得绕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