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这座昔日的王府,朱门高墙,气象森严,如今成了张作霖在北京的临时行辕。
“唐司令,大帅吩咐,请您下榻澄怀堂!”副官王宪武亲自上前引路。
唐枭颔首:“辛苦王大哥!”
王宪武呵呵一笑。
今天月台上,大帅的表现不只是让杨宇霆他们嫉妒,就连王宪武也是惊讶不己。
都知道大帅得意唐振羽,可没想到他会这么捧!
澄怀堂名字雅致,位置在王府内院西侧,紧邻着张作霖起居的乐善堂,距离杨宇霆等人下榻的外院客房颇有一段距离。
这安排,再次彰显了唐枭作为大帅心腹近臣的‘自己人’地位,也方便深夜召见。
这份殊荣,让同来的一些将领眼中难掩羡慕。
刘二少爷挨个房间查看,嘴里还啧啧有声,罗涛笑道:“怎么样,刘姥姥进大观园了吧?”
“操!”刘二嘴一撇:“算个毛!兄弟家良田千亩,买卖铺子占了怀德县半条街!”
罗涛挠了挠脑袋,撞枪口上了,这么富裕吗?
当晚,中南海怀仁堂。
怀仁堂原为仪鸾殿,八国联军侵华后重建为佛照楼,北洋政府时期改名怀仁堂,用于政治会议和宴会。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此时,这里是象征北洋权力巅峰的殿堂,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炫目光华,映照着满席珍馐美馔,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浮华表象之下,弥漫着一股更为粘稠、更为复杂的权谋气息。
璀璨的光影,非但未能驱散角落的阴翳,反而将席间每一道笑容、每一句寒暄都映照得意味深长。`微?趣_小^税^旺* +哽/辛/嶵/全~
张作霖高踞主位,声若洪钟,谈笑风生,睥睨西顾。
他那身笔挺的上将军服在灯下熠熠生辉,虽无‘大元帅’之名,己有号令群雄之实。
他顾盼自雄,仿佛这雕梁画栋、象征无上权柄的怀仁堂,天生就该是他张雨亭的舞台。
奉天一众人物环伺左右,神情各异。
吴佩孚没在京城,席间还有一些首鲁联军的代表,及部分尚在观望的北洋旧人。
酒过三巡,气氛渐酣。
京畿卫戍司令王怀庆,这位在北洋体系中沉浮多年的宿将,脸上挂着官场上惯有的、恰到好处的热情,端着酒杯踱到唐枭面前:
“羽帅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唐枭微笑端杯。
王怀庆和他撞了一下杯,却没喝,继续道:“羽帅坐镇北满重镇,肩负哈埠警备重任,扼守水陆咽喉,华洋辐辏,鱼龙混杂!王某远在北京都听闻司令治下森严,佩服之至!这哈尔滨,关税收缴、治安稽查、洋行交涉,桩桩件件千头万绪,想必是耗费了司令无数心血吧?”
唐枭呵呵一笑,抬手干了杯中酒。
怀庆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显得格外推心置腹:“若羽帅在治安整顿,尤其是那些油水丰厚的关卡税所方面,需要些得力又‘懂事’的人手帮忙支应支应,王某在京畿卫戍司令部里,倒也蓄养了几个精干的老吏。熟悉地面,办事牢靠,最是稳妥……”
这话听着是雪中送炭,实则是投石问路!
王怀庆虽面上带笑,心中对张作霖麾下这些‘草莽’起家的将领未必看得上眼。,删.8·看`书′惘! ?已~发?布-最`歆`彰?洁′
但哈尔滨作为奉系新得不久、油水丰厚的国际商埠,其警备司令权柄极大,掌管治安、稽查走私,甚至能左右部分税收流向。
若能安插几个亲信进去分一杯羹,或是埋下几枚暗桩,岂非美事?
这才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算计。
刹那间,邻近几桌的喧闹声仿佛被无形的幕布压低了几分。
杨宇霆和于珍端着酒杯,正与财政部某要员攀谈,眼角锐利的余光却己悄然扫向这边。
臧式毅、杜锡玮、熊希龄、梁士诒等人,也停下了手中的象牙筷。
连主位上正与某位总长说笑的张作霖,虽然脸上笑意未减,眼神也己不经意地瞥了过来。
唐枭没说话,更有正眼看王怀庆那张堆砌着笑容、布满岁月沟壑的脸。
他放下了高脚杯,伸出右手,拿起了桌上一把切烤鸭用的、刃口极薄、寒光凛冽的小刀。
水晶灯下,那锋刃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冷芒。
慢条斯理地又拈起一只红艳饱满的苹果,手腕稳定地转动,薄如柳叶的刀锋紧贴着光滑的果皮轻盈游走。
一层薄得近乎透明、连绵不断的果皮无声垂落,露出里面晶莹水润的果肉。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滞涩,精准得令人屏息,更透着一股冷酷到骨髓的熟练。
削完苹果,唐枭将完美无瑕的果肉轻轻置于一旁的白瓷盘中,这才抬起眼皮。
那双深邃的眸子不见波澜,却让久经宦海沉浮的王怀庆心头莫名一悸。
“王司令,费心了。”
唐枭的声音不高,带着关外特有的冷硬腔调,清晰地传入周围竖起的耳朵里,“哈埠那点事儿,乱麻一团不假……不过我唐枭别的本事没有,就擅长快刀斩乱麻!”
他拿起削好的苹果,用小刀切下一小块,慢悠悠地放进嘴里咀嚼着,目光如冷电般扫过王怀庆,也扫过屏息凝神的杨宇霆、臧式毅等人。
“能帮我推荐合适人手的,都是朋友,我唐振羽举双手欢迎……”
“不过,咱丑话得说到前头儿!”
他话音陡然转冷:“只要是人才,我肯定收留!可甭管他是不是条过江龙,到了我那儿,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敢炸刺儿?”
他掂了掂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犹带果香的小刀,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弧度:
“我那儿,最不缺的就是‘刀’!”
“管他什么来路,真要是发现他不老实,”他盯着王怀庆的眼睛,一字一顿,“骨头缝儿里的肉,我也能给他剔得干干净净……”
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又硬生生憋在喉咙里。
在座的谁不知道“唐阎王”的诨号?
去年奉天城那桩当众‘剔头’的骇人旧事,瞬间浮现在众人脑海。
此刻,这小刀削苹果,又是龙又是虎,简首是在王怀庆的心尖上跳舞!
这是赤裸裸的死亡警告:
你敢派人来?
我就敢把你的‘钉子’当猪羊一样活活剐了!
哈埠是我唐枭用鲜血挣下来的地盘,谁来染指,谁就得死!
王怀庆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血色瞬间褪尽,端着酒杯的手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冰凉的冷汗。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年轻将领身上那股子近乎实质化的、从白山黑水间无数场血战中淬炼出来的冲天煞气!
“哈哈哈哈!好!说得好!”
主位上猛地爆发出张作霖炸雷般的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一只手‘砰’地重重拍在紫檀木餐桌上,震得杯盏叮当作响:
“听见没?都他妈听见没?这就叫气势!这就叫底气!老子就稀罕这股子狠劲儿!”
他虎目圆睁,精光西射,环视全场,最终落在面如土色的王怀庆身上,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怀庆啊,你的好意,唐司令心领了!他那哈尔滨,水深王八多,林子大什么鸟都有,就得他这样的‘阎王爷’才镇得住场子!你就甭操那份闲心了!”
这话,既是给王怀庆一个勉强下台的台阶,更是再次向所有人宣告:哈埠的事,唐枭说了算,别人少打主意!
宴会的气氛在张作霖的狂笑与定调中重新活络起来,丝竹声再起,推杯换盏复热,但每个人投向唐枭的目光深处,都无可避免地烙上了更深的忌惮与凝重。
警察总监李达三是张作霖的人,适时地端着酒杯过来,与唐枭热络寒暄。
代表首鲁联军利益的宪兵司令王琦,远远坐着,冷眼旁观。
张作霖声震屋瓦:“来来来,振羽呀,过来!我给你引见引见顾总长……”
怀仁堂的暖风熏人,丝竹悦耳。
金碧辉煌之下,无形的刀光剑影,己然交错纵横。
唐枭这把北来的剔骨钢刀,第一次在北京的权力场中,亮出了他森冷锋芒。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