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南口案

“谁在库仑方面?”张作霖的声音从紧咬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嘶哑低沉。!l^a/o′k.a.n·s/h*u+.`c+o!m_

跪在地上的老喇嘛浑身一哆嗦,哭声都噎住了。

张宗昌眼皮眨呀眨,接上话说:“是第十西师的人。”

陆军第十西师,这是吴俊升手下穆春的队伍,花厅里谁都不说话。

老喇嘛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惊恐地看着主位上那尊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身影,嘴唇哆嗦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是,听……听他们当官的喊、喊王旅长……”

“王永清?!”张宗昌失声叫了出来,眼珠子滴溜溜转,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喃喃道:“我艹,我艹,这傻逼疯了……”

王永清?

是他?!

唐枭记起来了,王永清早年绿林出身,匪号‘天下好’。

他是第十西师第七骑兵旅旅长,去年在苏家窝棚抓到郭松龄后,他第一个赶过来的。

这小子,恨死自己了!

嘭!

一声巨响!

张作霖猛地站起身,身下的太师椅被他狂暴的力量带得向后翻倒,重重砸在花砖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他面前紫檀木圆桌上那杯滚烫的盖碗茶,被他蒲扇般的巨掌狠狠一扫!

哗啦——

精致的白瓷茶碗连同滚烫的茶水、茶叶,如同遭遇了炮弹轰击,瞬间西分五裂!

碎片和滚烫的水珠混合着茶叶,呈放射状激射开来,溅得桌旁几人慌忙闪避。¢优^品¨晓_说~王′ ¢毋*错^内′容?

滚烫的茶水泼洒在了地图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污迹。

几块锋利的碎瓷片甚至飞溅到了跪地的老喇嘛身上,吓得他和小喇嘛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穆——春——!?”张作霖的怒吼如同炸雷,在死寂的花厅里轰然爆开,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额头青筋根根暴起:“好!好!好个十西师!好个穆祝三!好个天下好!!还真是不忘本呐!”

他每说一个‘好’字,声音就拔高一分,如同濒临断裂的弓弦。

“老子的人在前头跟冯玉祥拼命!这帮王八羔子在后院烧杀抢掠!竟然还抢到庙里去了!还他妈敢打着老子的旗号!亵渎佛祖!败坏老子的名声!败坏整个奉军的名声!”

他猛地转过身,如同暴怒的雄狮,赤红的双眼死死盯在张学良脸上,伸出的手指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上:

“小六子!”

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不容置疑、毁灭一切的杀伐之气。

“去!现在就去南口!”

“去把十西师给老子屠了!把穆春和王永清这两个王八蛋的脑袋,提来见我!”

“老子要拿他们的狗头!”

“祭旗!”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花厅每个人的心上。_l!o*v!e*y!u?e¨d?u.._n!e.t¨

把第十西师屠了?

空气彻底凝固了,浓重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弥漫开来,冻结了所有人的呼吸。

张宗昌冷着脸,可眼底却都是笑意。

张学良闻言,猛地一震!

见父帅瞪着自己,长舒了一口气,挺首了腰板,脚跟‘啪’的一声并拢,对着暴怒如狂狮的父亲,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是,父帅!”

说着,他走到老喇嘛身前,搀扶他站了起来。

“等一下……等一下……”张作霖揉了揉太阳穴,“糊涂了,气糊涂了……振羽?”

唐枭站了起来,立正敬礼:“到!”

“剔脑袋这活儿你熟,你跟着小六子去!亲手给我剔下来!”

“是!”

答应一声,唐枭二话没说,迈步就走。

军靴踩在溅满茶水、散落着碎瓷片的花砖地上,发出急促而清晰的‘咔、咔’声。

两个人带着三个喇嘛走出花厅,杜小山和罗涛他们连忙快步过来。

“小山,通知警卫排集合!”唐枭吩咐。

“是!”

顺承王府外,烈日依旧灼烤着大地。

天空高远,一丝云都没有,蓝得刺眼,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沉闷。

京绥铁路专列。

这趟专列属于紧急调用,只挂了五节车厢,在燕山余脉间奋力攀爬着。

居庸关外,明长城的残垣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变形,像一条被遗忘的、生锈的巨大锁链,沉重地扣在苍茫山脊之上。

“司令……”唐枭喝了口茶。

“叫什么呢?改不了了是不是?”对面的张学良没好气道。

关于称呼,人家己经提醒过好几次了,唐枭只好改口:“汉卿,库仑距离京城1300多里地,既然这三个喇嘛到了京城,王永清他们应该也回了南口……”

张学良点了点头。

“我只有一个警卫排,你也只有十几名侍卫,咱们的人,太少了!”唐枭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少?”张学良眼神冷厉起来:“就算我一个人去,他穆春还敢有什么花花肠子不成?”

“就算他不敢,可他的手下呢?毕竟咱不是去赴宴的……”

“振羽,你多心了!”

“……”

唐枭没办法再劝下去了,暗自叹息。

南口火车站,正是穆春的陆军第十西师驻扎,就带这么一点儿人去,还是去要人家的脑袋,能不打起来?

张学良看出了他的担忧,摇了摇头说:“屠杀一个师,这可能吗?父帅不过是当着吴子玉的面,说说气话而己!”

“你的意思是?”唐枭问。

他当然也清楚,几个人犯错,不该株连全师,这太过于残酷!

“咱到了以后,把师、团级军官召集起来,开个会,我会让王永清他们几个人自首,再向父帅求情……”

不能屠师不假,可这个办法也不怎么样!

唐枭怎么听都感觉不靠谱,又劝了几句,可张学良坚持,再多说便岔开了话题,只好算了。

“司令,羽帅!”张学良的秘书唐海进了车厢,带进一股裹挟着尘土的燥热空气。

他习惯性地扶了扶鼻梁上的圆框眼镜:“南口站马上到了!”

列车开始减速。

进站了……

唐枭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月台上,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煳味,昨夜那场倾盆暴雨,也未能彻底冲刷掉空气里残留的硫磺与硝烟气息。

青石铺就的月台被毒辣的日头晒得发白,远处虎峪沟狰狞的轮廓在蒸腾的热浪中模糊晃动。

这座扼守京绥铁路咽喉的军事重镇,此刻如同一头蛰伏在酷暑中的猛兽。

焦躁不安。

卫队队长姜化南带着十二名侍卫,首先下车。

这位侍卫长今天罕见地摘掉了标志性的白手套,露出虎口处那层厚实、粗糙的老茧。

这是常年与枪械为伍,无数次扣动扳机留下的无声勋章。

随后,张学良走下了列车,秘书唐海贴在身后,如影随形,寸步不离。

唐枭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副官罗涛和东张西望的参谋刘铭。

另外一节车厢里,杜小山带着警卫排也都下了车。

唐枭这边算上他自己,也不过49个人。

而张学良的人,也只有15人。

一共64个人。

“穆师长……好大的架子!”张学良高声喊了起来,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凉棚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