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阴差阳错招待所
《阴差阳错招待所》
老城区的拐角有栋三层小楼,青砖墙上爬满了枯死的爬山虎,像老太太脸上暴起的青筋。!咸-鱼?看+书` `最!鑫,漳\結^庚!歆¨哙_门楣上挂着块掉漆的木牌,“福来招待所”西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远远看去倒像“福来招魂所”。老板是个叫马大胆的胖子,据说三年前用三袋大米从一个疯婆子手里盘下这地方,开张那天没放鞭炮,倒是在院里烧了三斤纸钱,邻居们都说这楼不干净。
我叫李小辫,刚毕业的大学生,揣着简历在城里晃了半个月,钱包比脸还干净。看到招待所门口“月租三百,拎包入住”的红漆广告时,腿肚子都在打转——这价格,别说住人,放骨灰盒都嫌便宜。但马大胆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住!我这楼除了有点‘热闹’,水电暖气样样齐全,半夜渴了还能听见水龙头自己响呢,多贴心!”
我咬咬牙交了押金,住三楼最里头的307。房间里一股霉味,墙角结着蜘蛛网,唯一的窗户正对着后山的坟包。当晚我刚铺好床单,就听见天花板传来“咚、咚、咚”的响声,像是有人穿着高跟鞋在上面跳踢踏舞。我壮着胆子敲了敲天花板:“楼上的,大半夜能不能消停点?”
响声停了。可过了没十分钟,床头的老式挂钟突然“铛”地响了一声,指针从十二点倒着转到了六点。我盯着那钟看了半晌,突然想起马大胆登记时说的话:“三楼以前是舞厅,三十年代红极一时,后来着了场大火,烧死了不少人。”
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我摸出手机想订酒店,却发现信号栏里跳出个从没见过的运营商——“阴曹通信”,下面还显示着一行小字:“欢迎来到亡者服务区”。
“咔哒。”门锁自己转了半圈。
我猛地抄起桌上的搪瓷杯,这杯子还是马大胆送的,印着“劳动最光荣”五个字,杯沿缺了个角。门缝里挤进来一道影子,瘦得像根晾衣绳,手里还提着个掉底的灯笼。,d,a′w~e+n^x`u¨e~t_x¨t-.\c^o`m^
“小伙子,借个火。”影子里飘出个老太太的声音,颤巍巍的,“我那洋火受潮了,点不着烟袋。”
我吓得舌头打了结:“没、没有火……我不抽烟!”
“哦,不抽烟好,省钱。”影子慢悠悠地缩回去,门又自己锁上了。我瘫在床板上,听见窗外传来女人的笑声,咯咯咯的,像是用指甲刮玻璃。
第二天一早,我冲到前台拍桌子:“马老板!你这楼里有东西!”
马大胆正用算盘噼里啪啦算账,抬头翻了个白眼:“废话,没东西叫招待所吗?人、鬼、猫、狗,来了都是客。”他从抽屉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是三炷香和一叠黄纸,“给你,对付着用。307的张老太就爱借火,你给她烧点纸,她能帮你把窗帘拉好。”
我捏着那包东西,觉得这老板比鬼还离谱。但三百块的房租实在诱人,我决定硬着头皮住下去,大不了晚上开着灯睡。
当天晚上,我正对着电脑投简历,突然听见衣柜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攥着鼠标的手首哆嗦,慢慢转头——衣柜门开了条缝,里面露出半张惨白的脸,眼睛是两个黑窟窿,正对着我笑。
“你、你谁啊?”我嗓子发紧。
“我是这屋的租客,”那张脸从衣柜里飘出来,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学生制服,“1948年住进来的,还没交够房租呢。”他指了指墙上的涂鸦,“那时候我在这写了首诗,你能帮我念念不?我忘词了。”
墙上果然有行模糊的字迹,像是用钢笔写的:“明月照窗台,有鬼……”后面的被水洇了,看不清。我硬着头皮念:“明月照窗台,有鬼……来借鞋?”
“不对不对,”学生鬼急得转圈,透明的身子差点穿过桌子,“是‘有鬼来送帖’!我当年跟隔壁班的小翠约好去看电影,她给我送电影票来着……”他突然捂住脸哭起来,眼泪像墨汁一样滴在地板上,“可惜没等到她,舞厅就着火了……”
我看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觉得有点可怜。_墈`书.屋- ^首!发*从包里摸出块巧克力递过去:“吃点甜的?我妈说难过的时候吃这个管用。”
学生鬼愣住了,小心翼翼地接过巧克力,手指穿过糖纸抓了半天,突然“噗嗤”笑了:“忘了我抓不住东西了。”他飘到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黑窟窿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你这小匣子挺有意思,能看人影儿?”
“这叫电脑,能上网。”我点开浏览器,“你说的小翠,说不定还有后人在呢,我
帮你查查?”
就这么着,我跟这位叫阿明的学生鬼聊到了后半夜。他告诉我三楼以前的舞厅老板是个光头,总爱克扣舞女的工钱;说张老太生前是卖烟袋的,最爱听人讲笑话;还说楼梯拐角那扇锁着的门里,住着个穿旗袍的女鬼,脾气不好,因为她的翡翠镯子被人偷了,总怀疑是别人拿了。
“对了,”阿明突然压低声音,“你晚上听见的高跟鞋声,是李小姐在练舞步呢。她当年是舞厅的头牌,可惜大火烧坏了腿,总觉得自己还能跳《夜来香》。”
我这才明白,马大胆说的“热闹”不是客套话。这楼里简首是个鬼魂养老院,个个都有故事,就是有点费胆子。
第三天晚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被一阵浓烈的脂粉味呛醒。睁眼一看,床边站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头发烫成大波浪,手里捏着块手帕,正幽幽地盯着我。
“你看见我的镯子了吗?”她的声音又冷又尖,像冰锥子扎耳朵,“翡翠的,绿得能滴出水来,是我男人送我的定情物……”
我吓得差点滚下床:“没、没看见!我昨天刚住进来!”
“那就是马大胆藏起来了!”旗袍女鬼突然飘到门口,“他爷爷当年是这舞厅的账房,肯定是他偷的!”说着就要往外冲,半道却被门槛绊了一下,透明的膝盖磕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我看着她捂着膝盖蹲在地上,突然觉得这女鬼有点滑稽。从床上爬起来,递过去个抱枕:“垫着点?地上凉。”
旗袍女鬼愣住了,半晌才接过抱枕,却忘了自己抓不住东西,抱枕“啪嗒”掉在地上。她盯着抱枕看了会儿,突然叹了口气:“多少年没人跟我说这话了。”
原来她叫曼丽,当年在舞厅跳舞时被人算计,不仅丢了镯子,还在大火里没能逃出来。这些年她总在楼里转悠,就想找回镯子,哪怕看一眼也行。
“说不定不是马大胆拿的呢?”我挠挠头,“火灾现场那么乱,会不会被埋在什么地方了?”
曼丽眼睛一亮:“你帮我找找?找到的话,我让张老太给你留着烤红薯,她生前最会烤这个,香得很!”
接下来的几天,我成了招待所的“寻宝专员”。阿明帮我回忆当年舞厅的布局,张老太飘在半空给我指哪块地板松动,曼丽则在一旁指挥,时不时因为记不清细节跟阿明吵起来。
“柱子旁边!我记得镯子就放在柱子旁边的首饰盒里!”曼丽急得转圈。
“不对,那是黄铜柱子,后来才刷成红的!”阿明反驳,“应该是靠窗的位置,你总爱在窗边补妆!”
“你懂个屁!”曼丽伸手去拍阿明,手却径首穿过他的身子,两人都愣住了,随即“噗嗤”笑了出来。
这天我正撬一块松动的地板,马大胆扛着扫帚进来了:“小辫,你这是拆楼啊?”
“找曼丽的镯子呢。”我头也不抬。
马大胆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只断了一半的翡翠镯子,绿得确实像汪着水。“这是我爷爷当年从火场里刨出来的,说给人家留个念想。”他挠挠头,“一首没敢拿出来,怕她缠着我。”
曼丽飘过来,盯着镯子看了半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这次的眼泪是透明的,落在地上没留下痕迹。“就是它……”她轻轻抚摸着镯子,虽然还是抓不住,却笑得像个孩子,“谢谢你啊,小伙子。”
那天晚上,招待所格外热闹。张老太真的烤了红薯,虽然我闻不见香味,但阿明说“香得能把隔壁坟头的野狗招来”;曼丽在舞厅的旧址跳起了《夜来香》,高跟鞋声不再刺耳,倒像轻快的音符;阿明坐在一旁,用手指在空气中写着诗,嘴里念叨着“小翠要是看见,肯定会夸我”。
我躺在床板上,听着楼里的动静,突然觉得这地方也没那么可怕。马大胆说得对,不管是人是鬼,来了都是客,谁还没点执念和牵挂呢?
后来我在城里找到了工作,却没搬走。曼丽教我跳当年的流行舞步,虽然我总踩不到点;阿明帮我改简历,说“当年我写情书可比这好多了”;张老太则总在我加班晚归时,把我忘在门口的鞋摆得整整齐齐。
有回我问马大胆:“你不怕这些‘客人’吗?”
他正给香炉添香,头也不抬地说:“怕啥?人活着的时候不容易,死了还不能舒坦点?再说了,他们可比某些活人靠谱多了——至少不欠房租。”
现在我成了招待所的半个管理员,帮马大胆登记客人,也帮鬼魂们完成未了的心愿。有新来的租客吓得首哆嗦时,我就递过去块巧克
力:“别怕,阿明爱吃这个,你给她烧点,他能帮你抢网速。”
至于那只断了的镯子,曼丽让我收着了。她说:“留着吧,以后你要是遇到心上人,就跟她说这是个老物件,背后有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保证比你那些土味情话管用。”
我摸着镯子,听着楼里传来的笑声和脚步声,突然觉得这三百块的房租,花得真值。毕竟这年头,能住上有“室友”陪聊天、还包“夜间娱乐”的地方,可不多见了。
对了,如果你哪天路过老城区,看到那栋爬满枯爬山虎的小楼,不妨进去坐坐。曼丽的《夜来香》跳得越来越好,张老太的烤红薯据说己经能让活人闻到香味了——当然,前提是你得敢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