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章 血傩送葬 上
冰冷的雨水,如同天河的闸口被彻底打开,狂暴地砸落下来,冲刷着徐小默脸上混合的泥污、血渍和泪水。¨兰`兰·蚊\血¢ ¨醉.芯!漳\洁?埂-新*筷*
他跪在皮影古宅后院湿滑粘腻的泥泞中,怀里紧紧抱着周晓雯冰冷而半透明的身体。
她的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手腕上那暗红色的诅咒印记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蛛网般的血线在苍白皮肤下若隐若现。
每一次印记的搏动,都牵动着徐小默紧绷欲裂的神经。
身后,是地狱的奏鸣曲。
皮影古宅在沉棺潭黑红污水的狂暴冲刷和内部那挣脱束缚的古老凶兽肆虐下,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断裂声。
巨大的梁柱轰然倒塌,砸起浑浊的水浪和烟尘。
飞檐断裂,如同巨兽折断的獠牙,裹挟着碎裂的瓦片和惨白的人皮灯笼残骸坠落。
剥衣姥姥那惊恐绝望的尖叫早己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和那凶兽充满无尽怨毒的咆哮之中。
整座宅院,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蜡像,正在飞速地溶解、崩塌,被那翻腾咆哮的黑红潭水吞噬、同化!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悸动,如同跗骨之蛆,从古宅崩塌的核心,顺着冰冷的雨水,丝丝缕缕地缠绕上徐小默的身体。
那是沉棺潭的气息!
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告——它在扩张!
它在吞噬!它在……呼唤!
“呃……”
徐小默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左臂内侧那无形的契约烙印位置,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仿佛被无数冰冷钢针同时贯穿的剧痛!
这痛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冷的锁链,正从那片崩塌的死亡水域中延伸出来,狠狠刺入他的血肉,拖拽着他的灵魂!
沉棺潭……它“找到”他了!
百棺养煞己成,它彻底苏醒,而作为曾经血契的核心、如今残留着“薪火”与“玄阴”气息的他,成了它最渴望的“食粮”和坐标!
麻衣……
胸前的骨梳吊坠冰冷依旧,却死寂一片。
那朦胧白光将麻衣濒临溃散的本源拉回骨梳后,就再无任何动静。
徐小默能感觉到骨梳里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存在感”,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为了救他,她几乎付出了魂飞魄散的代价,此刻正沉眠在骨梳深处,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沉棺潭那恐怖的吞噬牵引力,即便隔着骨梳,依旧如同无形的旋涡,贪婪地、持续地撕扯着那点微弱的烛火。?j_w¢x*s?.^o¢r*g^
不能待在这里!必须离开!离开这片被沉棺潭力量污染、正在崩塌的绝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虚脱和灵魂的剧痛。
徐小默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周晓雯背在背上。
女孩轻得可怕,身体冰冷而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雨中。
他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后院更加茂密、湿滑的荒草和泥泞中,向着与古宅崩塌方向相反的地方,亡命奔逃!
身后,是末日般的景象。
巨大的宅院轮廓在暴雨和翻腾的黑红水浪中快速矮下去,沉沦。
那凶兽的咆哮混合着建筑崩塌的巨响,如同追魂的丧钟,紧追不舍。
不知跑了多久,穿过一片片令人绝望的芦苇荡和散发着恶臭的泥沼,就在徐小默感觉肺部如同火烧、双腿如同灌铅、意识即将被剧痛和疲惫彻底淹没时——
前方浓密的雨幕中,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
不是人皮灯笼那种惨白阴森的光,而是……昏黄的、属于人间灯火的光!
徐小默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朝着那点亮光的方向冲去!
那似乎是一个建在河湾高处的、孤零零的破旧小院。
院墙低矮,用泥巴和碎石垒砌,早己被雨水冲刷得不成样子。
院门口挂着一盏在狂风中摇曳不定、随时可能熄灭的防风马灯,那昏黄的光,正是它发出的。
徐小默背着周晓雯,几乎是撞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冲进了小院。
院内只有两间低矮的土坯房,窗户黑洞洞的,像沉默的眼睛。
“有人吗?!救……救命!”
徐小默嘶哑地喊着,声音在暴雨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正对着院门的那间土坯房,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
一张布满皱纹、如同老树皮般黝黑的脸探了出来,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惊疑。
是个穿着破旧蓑衣的老渔夫。
老渔夫的目光扫过徐小默背上昏迷不醒、身体半透明的周晓雯,又落在他惨白如纸、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脸上,尤其是在他左臂下意识捂住的、仿佛承受着无形剧痛的位置停留了一瞬。
老渔夫的瞳孔猛地收缩,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恐惧、怜悯,还有一丝了然?
“快!快进来!”
老渔夫没有多问,猛地拉开门,声音沙哑急促,“把她放下!快!”
徐小默如同听到赦令,踉跄着冲进屋子,小心翼翼地将周晓雯放在屋内唯一一张铺着破草席的土炕上。?如?闻′网? *首·发-
屋内极其简陋,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鱼腥气,但至少遮风挡雨。
“她……她……” 徐小默喘息着,指着周晓雯手腕上那搏动着的暗红印记,想解释。
“别说话!” 老渔夫打断他,动作麻利地从一个破木箱里翻出一个小陶罐,打开盖子,里面是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草药苦涩气味的膏泥。
“按住她!” 他不由分说地命令。
徐小默连忙按住周晓雯的肩膀。
老渔夫用两根枯瘦的手指,挖出一大坨粘稠冰凉的黑色药膏,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涂抹在周晓雯手腕那搏动的诅咒印记上!
“滋——!”
仿佛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
一股刺鼻的白烟猛地从药膏和印记接触的地方升起!
周晓雯昏迷中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
那暗红色的印记仿佛活物般剧烈地挣扎、扭曲,蛛网般的血线疯狂闪烁!
老渔夫死死按住她的手,浑浊的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他口中念念有词,是徐小默完全听不懂的、沙哑而急促的古老方言,音节古怪,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随着他的念诵和药膏的压制,那剧烈挣扎的印记和疯狂闪烁的血线,竟真的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虽然依旧存在,颜色也变得更加暗沉,但那种搏动和蔓延的趋势被暂时遏制住了!
周晓雯抽搐的身体也渐渐平息,只是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呼吸微弱。
老渔夫长长吁了一口气,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仿佛刚才的举动消耗了他巨大的精力。
他抹了把汗,浑浊的目光转向一旁几乎虚脱的徐小默,眼神复杂,最终落在他依旧下意识紧捂着的左臂上。
“你……”
老渔夫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水乡口音,“……是从那‘皮影窟’里逃出来的?”
他用枯瘦的手指,指向古宅崩塌的方向。
徐小默沉重地点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还惹上了……‘潭底那位’?”
老渔夫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向徐小默左臂内侧无形的烙印位置。
徐小默浑身一颤,震惊地看着老渔夫。
他……他竟然知道沉棺潭?!
老渔夫看着徐小默的反应,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苦笑和深沉的恐惧。
“造孽啊……造孽……”
他摇着头,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那老婆子(剥衣姥姥)……是填不饱‘它’的……‘它’醒了……就要出来……要血食……要祭品……”
他佝偻着背,走到破旧的木窗边,望着窗外翻腾的雨幕和远处那片依旧被黑红水汽笼罩的区域,声音低沉如同梦呓:“……百棺养煞……成了……当年没做完的事……现在……要补上了……”
“当年?”
徐小默捕捉到关键,强撑着精神追问,“老人家,您知道坳子村沉棺潭?知道百棺养煞?那到底是什么?!”
老渔夫沉默了很久,久到徐小默以为他不会回答。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小了一些。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老渔夫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光,带着沉重的沧桑,“……比那老婆子剥皮作祟的年代……还要早……”
他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映着昏黄的油灯光,跳动着恐惧的火焰:“……柳河湾……以前不叫这名……叫……‘填尸湾’……”
“那时候……这河湾…
…连着外面的大泽……水底下……不干净……有东西……”
老渔夫的声音带着一种源自骨髓的寒意,“……闹得很凶……翻船……死人……拖人下水……拉人替死……整个湾子……都快成鬼蜮了……”
“后来……来了个……高人……”
老渔夫眼中闪过一丝敬畏和更深的恐惧,“……他说……水底那东西……是古时候死在战场上的……大凶之物……怨气冲天……成了气候……堵是堵不住的……只能……‘送’走……”
“怎么送?” 徐小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用……活人送!”
老渔夫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了痛苦,“……不是杀活人祭……是……用活人当‘傩面’!”
“跳‘送葬傩’!把‘它’……连同它的怨气……一起……送到一个更凶、更远、能镇住它的地方去!”
傩面?送葬傩?徐小默想起了坳子村祠堂里那些古老狰狞的傩面具!
“那高人……选了我们柳河湾……最通灵性、八字最硬的七个童子……”
老渔夫的声音带着哭腔,“……给他们戴上了特制的‘血傩面’……穿上了裹尸布一样的‘送葬衣’……”
“在月圆阴气最重的时候……让他们……抬着一口空棺材……沿着特定的水路……一路跳着‘送葬傩舞’……要把那水底的凶物……引出来……装进棺材里……顺着水脉……送到……送到……”
老渔夫的声音剧烈地颤抖起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窗框,指节发白:“……送到……一个叫‘沉棺潭’的地方去!”
沉棺潭!
徐小默如遭雷击!
原来沉棺潭……是当年用来“填埋”更凶之物的“坟场”?
那百棺……难道是……
“那口空棺材……就是引子……”
老渔夫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噩梦般的回忆,“……那七个童子……跳着舞……唱着傩歌……真把那水底的东西……引出来了!”
“黑水翻腾……鬼哭狼嚎……那场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可……可就在快要成功……把那东西引入棺材……顺着水脉送走的时候……”
老渔夫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出岔子了!”
“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还是那东西太凶……反噬了!”
“七个童子……瞬间……就被拖进了黑水里!连惨叫都没发出来!”
“……那口空棺材……也被打翻了……那水底的凶物……没被送走……反而……反而被激怒了!闹得更凶!”
老渔夫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那高人……也受了重伤……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用七个童子的尸体……还有那口空棺材……加上后来……不知从哪弄来的……九十三具无主尸骸……凑足了百棺之数……布下了那个……‘百棺养煞’的邪阵!”
“他说……只能先‘养’着它……用百棺怨气慢慢磨掉它的凶性……等百年之后……或许……”
老渔夫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绝望:“……可现在看来……那高人……要么是骗人的……要么……就是他也没算到……那东西……根本养不熟!”
“反而……越养越凶!”
“现在……它醒了!”
“百棺怨气……成了它的养分!它要出来了!要……血食!”
他猛地转过头,枯树皮般的脸上,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徐小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而你……小子……你身上……有那‘送葬傩’的味道!”
“虽然很淡……但老头子我……鼻子还没坏!”
“还有……你胳膊上……那‘潭底那位’的烙印……你是……当年那七个童子……的后人?!”
“还是……你就是那高人留下的……后手?!”
徐小默浑身冰冷!
老渔夫的话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
送葬傩的味道?童子后人?高人后手?
爷爷徐守正……老吴头……他们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他们……是当年那场失败仪式的……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