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五块钱的因果
话音刚落,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身旁的中年妇女,压抑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咸\鱼_看·书_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我就说了!我早就说了不让孩子上山!让他跟妈在家,你偏不听!非说要让他送外公最后一程!现在好了?你满意了?”
男人的咆哮带着绝望的颤音,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扎在早已崩溃的女人心上。
中年妇女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泪水决堤,委屈地哭出了声,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让那男人的咆哮戛然而止。
我瞥了他一眼,眉头微蹙。
“孩子跟着去送葬,并无不妥。问题出在,下葬之时,他在一旁撒了一泡尿。”
我的话,让男人脸上的怒火瞬间凝固,转为一片茫然与困惑,显然他对此事毫不知情。
而那中年妇女,则是浑身一颤,咬着惨白的嘴唇,用细若蚊蝇的声音承认道:“是……他当时说憋不住了,我就带他去旁边……可,可是离我爸下葬的地方挺远的啊,这样……这样也不行吗?”
“远?”
中年男子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一次窜了上来,他指着女人,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敢说远?当然不行!你这个蠢婆娘,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
这个男人,典型的窝里横,遇事不想着解决,只知道把责任全推到自己老婆身上。
我眼神一冷,扫向他:“我让你说话了吗?”
中年男子被我冰冷的目光一刺,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后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终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我懒得再理他,转而看向那满脸自责的女人,语气缓和了些许。
“人死下葬,有三样东西最是犯忌讳。”
“一忌污秽,如人畜粪尿。”
“二忌血光,尤其是女人的经血,煞气最重。”
“三忌时辰错乱。”
我的话音刚落,不光是那中年妇女,就连一旁的柳依依,俏脸都腾地一下红了,眼神有些不自然地飘忽。
我没在意她们的尴尬,继续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只是风水玄学中的规矩,自古流传。,3/3.k?a¨n~s_h,u¨.\c`o-m_”
那中年妇女连忙点头,小声道:“我……我知道的,当时请的地师也这么交代过……”
“那就好解释了。”
我点了点头,气息有些不稳,腹部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我强撑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地师为逝者选定的安葬之地,叫‘穴’。而下葬的那个时辰,则是整片地脉之气涌入穴中的唯一时刻,分秒不能差。”
“棺椁落地,引地气入穴,滋养尸骨,这叫‘养骨’。后人才能得到福荫。”
“这个过程,必须保证绝对的洁净。可你儿子,偏偏在那个关键时刻,撒了一泡童子尿。”
“童子尿阳气至刚,却也最易引动地煞。一泡尿,将原本平顺汇入穴中的地气,硬生生冲成了暴戾的‘地煞’。而这股煞气,没有冲进棺椁,反而尽数灌入了离得最近、又毫无防备的你儿子体内。”
“这,就是他被煞气冲体的由来。”
听完我的解释,中年妇女“啊”的一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恐和悔恨,身体摇摇欲坠。
“那……那我爸他……他的风水是不是被彻底破坏了?他老人家在地下……是不是就不得安宁了?”
她颤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旁边的中年男人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对着她低声怒斥:“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我早就跟你说,别带孩子,别带孩子,你非不听!说外公最疼他,要送最后一程!现在好了,把爹的风水都给搅了!你就是个扫把星!”
“闭嘴!”
我猛地一声冷喝,眼神锐利如刀,直刺那中年男子。
“我说了,让你别说话!”
这一次,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怒意。
要不是看在他一把年纪的份上,我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男人被我喝得一个哆嗦,彻底蔫了,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深吸一口气,对那几乎要哭晕过去的女人说道:“你放心,你父亲的风水并未受到影响。”
“煞气冲身,首当其冲的是活人。若是你父亲的风水被破,这孩子在山上时,就已经倒下了,根本撑不到今天。”
我的解释,如同一剂强心针,让中年妇女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鸿?特¨小\说_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她拍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那就好,那就好……”
她随即又疑惑地问:“那……大师,我儿子为什么今天才发作得这么厉害?”
“因为他外公在护着他。”
我看着她,缓缓说道:“你说的没错,他外公生前最疼他。所以,即便人死了,化作魂灵,那一缕执念也会本能地护着他。煞气入体,被他外公的魂力挡下大半。”
“但你父亲新丧,魂力微弱,这份庇护终究是有限的。”
“在老家,离坟地近,他外公尚能勉力支撑。可你们一回到兴州,离得远了,这份庇护自然也就微弱了。所以,昨天你们回来后,孩子应该就开始发高烧了吧?”
中年妇女闻言,如遭雷击,猛地抬头,骇然地看着我,连连点头:“是!是!就是从昨晚开始的!我们还以为是路上吹风着凉了,给他吃了退烧药,可根本没用!今天……今天就突然抽搐昏迷,浑身发抖……刚才那样子,我……我真的以为要失去他了……”
说到最后,她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那种失而复得的后怕,让她泣不成声。
“放心吧,煞气已除,没事了。”我安慰了一句,算是给她吃下最后一颗定心丸,“带孩子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觉醒来,就和以前一样了。”
“谢谢!谢谢您!”
那中年男人反应过来,激动地冲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却在碰到我手臂时,感觉到我身体控制不住的轻颤。
“大师,您……”
“盛楠!”
柳依依惊呼一声,她眼尖,已经看到我按在腹部的手指缝间,有殷红的血迹渗透了白色的t恤。
我的脸色,早已因耗费心神和元气而变得惨白如纸。
刚才那一道“五雷镇邪符”,是以我的精血为引,强行催动元气画出,对我本就有伤的身体,消耗极大。
“我没事。”我推开男人的手,摇了摇头。
噗通!
那中年妇女突然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滚烫的柏油马路上,对着我“咚咚咚”地就磕起头来。
“神仙!您是活神仙啊!谢谢您救了我儿子的命!谢谢您!”
“姐姐,快起来!使不得!”我连忙上前,想要将她扶起,可腹部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柳依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俏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
那中年男人也冲了过来,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钱,有红色的百元大钞,也有绿色的五十,蓝色的十块,甚至还有几张一块五块的零钱。
他将所有的钱一股脑地塞向我,急切地说道:“大师!我……我身上就这么多了!我知道肯定不够,您给我个卡号,我回去立马给您打钱!要多少您说个数!”
我看着他手中那一把“万国钞”,又看了看他那张写满真诚和愧疚的脸,心中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
“你这人,担当是有的,就是脑子不太灵光。遇事就慌,慌了就只会冲着自己老婆发火。”
我顿了顿,目光转向那个被丈夫扶起来,依旧在默默垂泪的女人,缓缓道:“你知不知道,你老婆是什么命格?”
男人一愣。
“她是典型的旺夫相,贤内助的命。可以说,没有她,你现在的日子起码要比现在难上十倍。以后,长点心吧,别再遇到点事就对她大吼大叫。哪天真把她骂跑了,你哭都来不及,你的好运,也就到头了。”
我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男人的心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愧疚和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
“我……我错了……”他低下头,声音艰涩,“大师教训的是,我……我太担心孩子了,才……才口不择言……”
“大师,他……他就是这个臭脾气,心不坏的,就是人太急了。”那女人反倒开始维护起自己的丈夫,真是个善良到骨子里的女人。
“大师,这钱……这钱您先拿着,我知道不够……”男人再次将钱递了过来。
我扫了一眼,伸出两根手指,从那叠钱中,轻轻抽出了一张五块的。
“行了,因果已了,就这么多吧。”
我将那张五块钱的纸币对折,放进口袋。
“至于你的车,自己找地方修,我们这辆,保险公司会处理。”
“这……这怎么行!”男人急了,“大师,您救了我儿子的命,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五块钱……这……”
“带孩子回去吧。”我打断了他,淡淡道,“马路上车多,不安全。”
那对夫妇见我态度坚决,知道再说无益,只能对着我和柳依依又是千恩万谢,鞠了好几个躬,这才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上了那辆桑塔纳,缓缓离去。
直到他们的车消失在车流中,柳依依才转过头,一双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崇拜,有心疼,还有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盛楠,你……”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化作一声轻叹。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好人。这个世界上,像你这样的人,真的不多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画符时精血灼烧的余温。
腹部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还说没事!”柳依依忽然靠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掀起我t恤的下摆。
当看到那纱布上已经扩大了一圈的血迹时,她倒吸一口凉气,眼圈瞬间就红了。
“都流血了!你还硬撑!你是不是傻!”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和责备。
“走!我送你去医院!”
说着,她扶着我,就要往车里去。
“不用。”我拉住她,“皮外伤,死不了。回去换个药就行。”
“你!”柳依依气得跺了跺脚,却又拿我没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上了车,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车子重新启动,车厢里一片安静。
柳依依专注地开着车,但从后视镜里,我能看到她时不时投来的担忧目光。
良久,她才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盛楠,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你为什么……只收他们五块钱?”她似乎很困惑,“我知道你不缺钱,也不是为了钱才出手。但是……五块钱,这也太……”
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感受着身体传来的阵阵虚弱,缓缓说道:“救他,是我路过看见了,是缘分,也是我的道。若是不收钱,这份因果就太大,他们这辈子都还不清,反而会成为他们的心债,影响他们未来的运势。”
“我收他五块,不多不少,是为‘五行圆满’,替他们了结了这段因果。从此,他们心安理得,我们两不相欠。”
“这……就是玄门的规矩?”柳依依似懂非懂。
“不。”我摇了摇头,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轻声说。
“这是我爷爷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