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同志们，时代在变
深城招商大厦顶层会议室。
陈天站在落地窗前整理着定制西装的袖扣。
窗外车流如织，这座年轻的特区城市正如他记忆中那样步入飞速成长阶段。
彼时的莞城还保留着大量十九世纪的岭南骑楼，而这里已然蜕变为一座现代化奇迹，每天都有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招商大厦所在的市中心金融区更是初具国际大都会的气象。
站在这座城市之巅，陈天甚至恍惚觉得与二十年后的深城并无二致。
“陈总，领导到了。”喻婉瑶轻声提醒。
会客厅实木大门开启的瞬间，陈天脸上已然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走在最前面的卢云书记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两鬓微霜，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不怒自威，久经官场淬炼的气场不自觉流露。
随着他的到来，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为之一肃。
跟在他身后的张汉国副市长微微前倾着身子，身后鱼贯而入的招商局团队个个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书记的任何一个眼神示意。
陈天快步上前，远远就伸出右手：“卢书记您好，我是橙天科技陈天。”
“没想到陈总比电视上还要年轻。”卢云声音厚重却温和，让压抑的气氛缓解了许多。
他伸手握住陈天右手时，陈天的左手已经自然地覆了上来，双手相握的姿势既恭敬又得体。
五六秒后，卢云缓缓松开手笑道：“去年全省纳税百强企业名录，贵司可是匹黑马啊。”
陈天微微欠身：“全靠国内互联网发展的东风，只是运气好让我赶上了。”
“卢书记，您请。”陈天侧身做出礼让的姿态。
卢云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力道恰到好处：“今天我可是专程为陈总而来，你才是这里的贵宾。”
话音未落，已不容推拒地与陈天并肩而行。
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在官场老手眼中却意味深长。
既展现了领导平易近人的作风，更传递出对这次会面的特殊重视。
陈天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改变，与之前在莞城那次程式化接待截然不同。
“看来这次会面深城方面很重视。”陈天暗自思忖。
到了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很多话不会明说，但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足以表明态度。
站在后排的张汉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作为卢云的得力助手，他太清楚这位主政深城三年期间的工作作风，素以铁腕执政闻名。
三年来已经撤换了数十名不作为的官员，在班子里威望日隆。
可此刻，这位以严厉著称的书记，竟对一个看起来比他儿子还年轻不少的民营企业家如此礼遇。
张汉国转念想到深城经济特区的特殊定位，以及上层“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明确指示。
心中顿时了然。
看来这家互联网公司的重要程度，远超自己先前的预估。
“必须重新评估这家企业了。”张汉国在心里暗暗记下。
在体制内浸淫多年的他明白，领导态度就是风向标。
既然卢书记如此重视这家公司，他这个分管经济的副市长自然不能怠慢，回去定要好好研究这家橙天科技的底细。
在宽敞的会客厅里，众人相继在沙发上落座。
陈天接过喻婉瑶递来的文件，双手呈递给卢云：“卢书记，这是我们橙天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请您过目。”
“好，我回去慢慢研究。”卢云接过文件放在茶几上，话锋一转：“说起来，我可是你们公司的忠实用户。”
陈天恰到好处地露出惊喜的表情：“没想到我们的产品能得到您的青睐，不知道是哪款产品这么幸运？回去我一定要好好表扬这个团队。”
“CC通讯的群聊功能就很好用，”卢云语气亲切得像在唠家常：“单位发通知再也不用一个个打电话了。”
卢云继续道：“还有你们的游戏大厅，我偶尔也会去下两盘象棋放松一下。”
“在单位里，就算我再三强调要真刀真枪地来，同志们还是...”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几位厅局级干部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假装整理手中的文件。
陈天神色了然的点了点头，作为城市一把手，卢云大权在握的同时，也失去了一些最简单的生活乐趣。
在这一亩三分地，谁敢在棋盘上赢书记？
即便领导再三强调要公平对弈，但谁又敢拿自己的仕途去赌这一局无关紧要棋局的输赢？
这种处处相让刻意讨好的对局，早已让象棋本身的博弈乐趣荡然无存。
直到网络棋牌平台的出现，卢云才终于能抛开身份束缚，与素不相识的网友痛快厮杀。
那些匿名的对手可不管屏幕对面是谁，都是全力以赴。
如果他们能知道对方身份，估摸着也不会相让，反而杀得更起劲。
毕竟，隔着网线，谁还怕领导秋后算账？
这让卢云重新体会到了久违的象棋博弈乐趣。
“所以说，”卢云环视会场，语气中带着难得的轻松：“橙天与时俱进的产品确实解决了许多实际问题，这种创新精神值得我们肯定和学习。”
随着书记的总结，会议室里响起一片附和声。
副市长带头鼓掌，其他官员也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尽管不少人可能从未使用过这些产品，但此刻像是已经能真正理解互联网产品的价值所在了。
几个年轻的处长已经在盘算，回去后要不要也下载个游戏大厅，说不定哪天就能“偶遇”领导对弈一局。
陈天暗自惊讶。
他原以为这次会面又会是一场充满官话套话的形式主义会议，最多领导表个态表示重视，具体事项还要会后与各部门对接。
没想到卢云竟以如此接地气的方式打开了话题，让整个会面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陈天适时接话：“能得到领导们的认可，我倍感荣幸，橙天会继续坚持这种以人为本的发展方针。”
卢云满意的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作为多次带队出国考察的领导干部，他亲眼见证了硅谷奇迹，深切体会到互联网技术带来的变革力量。
正因如此，他对国内互联网行业的发展现状有着清醒的认识。
“你可能不知道。”卢云放下茶杯，语气转为郑重：“我一直在默默关注橙天的发展。”
“从CC通讯到贴吧、邮箱等业务，你们用短短时间就走过了同行几年才能走完的路。”
会议室的氛围随着书记语气的变化而严肃起来。
在座的官员们这才明白，原来书记对国内互联网行业的关注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入。
“同志们，时代在变啊。”卢云环视众人，语重心长地说。
“如果我们还抱着只重视实体经济的旧观念，深城这个经济特区还怎么当好改革开放的排头兵？”
他转向陈天，目光灼灼：“特别是像橙天这样有潜力的互联网企业，更需要适合生长的土壤。”
“国内互联网本就起步晚，若再不给予支持，我们与国外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说到这，卢云前倾身体，语气真诚：“所以听说你们有意搬迁总部，我第一时间就安排了这次会面。”
“深城，应该成为互联网企业发展的沃土。”
“今天相关部门负责人都到齐了，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卢云看向陈天。
话已至此，陈天不再客套，直截了当地抛出他的计划：“如果橙天总部迁至深城，我计划在南山科技园购置1000亩商业用地用于建设全球总部基地。”
话音刚落，会议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卢云也愣了片刻，握着钢笔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他下意识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数字，还是陈天对这个面积没什么具体概念。
1000亩？
这相当于66万平方米，足以容纳十几个标准足球场。
即便是世界五百强企业的总部大楼，也鲜少需要如此规模的用地。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各部门负责人面面相觑，目光最终都聚焦在卢云身上。
察觉到众人的迟疑，卢云向分管产业园的副市长张汉国递去一个眼神。
张汉国会意，轻咳一声打破沉默：“陈总，您确认是1000亩商业用地？据我所知，即便是国际科技巨头如微软的总部，占地面积也不过如此...”
话到嘴边张汉国突然顿住，眼底闪过一丝警觉。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莫非这位年轻企业家想以建设总部为名，行地产开发之实？
商业用地价格远低于住宅用地，若后期能变更土地性质...
想到这里，他不由偷瞄了卢云一眼，果然发现书记的脸色已阴沉如水。
这个推测不无道理。
在这些官员的固有印象里，互联网企业向来都是以轻资产著称。
其总部不过是几栋办公楼，里面除了摆点办公电脑就没别的了。
哪需要上千亩土地？
除非...
张汉国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击，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性。
会议室内的温度，似乎随着众人心中的疑虑一同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