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国之重器

深城，皇后码头。

晨雾尚未散尽，海天交接处泛着鱼肚白。

陈天裹紧风衣立在卸货区，咸涩海风扑面而来，却压不住他胸腔里翻涌的热流。

这让他想起两年前在莞虎港等待电脑二手配件那个夜晚。

那个让他从电子厂工人完成到网吧老板华丽转变的夜晚。

身后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喷嚏声。

他转头看向不住搓鼻子的张如京，无奈道：“张老，有我在呢，您何必非要来受这个罪？”

老人恍若未闻，又一次抬起手腕，表面反射着微光：“不是说七点靠岸？会不会路上出了什么问题......”

“这才六点二十。”陈天对这个倔老头也没了办法。

“小陈，”张如京还是不放心：“你跟深城方面对接没，这批国之重器千万不能出差错。”

“您就放宽心吧，”陈天望着老人冻得发红的鼻尖，声音不由软了几分：

“都安排妥当了，从进入领海就有巡逻艇接应，深城海关还专门开了绿色通道。”

晨雾遮不住张如京眼底的焦灼。

陈天明白，这批设备对老人而言不是冰冷的机器，那是他倾注半生心血的“孩子”，是当年被迫割舍的遗憾。

如今虽是自己出资、出人收购，但在老人心里，这更像是一场迟到的重逢。

在对“世大”的感情上，对方比自己这个只花钱的人要深的多。

就像一个是只管掏钱的父亲，一个却是从小养育孩子长大的母亲。

想到这个奇怪的比喻，陈天不由轻笑了一声。

“小陈，你笑什么？”

“笑您啊，”陈天望着海平面上渐渐晕开的金边：“像等待孩子久别重逢的老母亲。”

老人怔了怔，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倚着护栏闲聊，笑声被海风吹散又聚拢。

可当日轮跃出海面，将铁轨镀成金色时，说笑声却渐渐凝固在了晨光里。

阳光越来越暖，照得码头钢架发烫，两人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刚开始陈天还能劝说对方，说是海运受环境影响较大，起个风浪就会导致行程出现偏差，稍微晚一会儿到很正常。

可现在，货轮该到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海平面依旧空荡荡的，只有浪花拍打着寂静的堤岸。

陈天没等张如京开口，已经掏出手机拨通了跟船的熊小鸽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机械女声让他手指微微发僵：“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海风突然变得刺骨，陈天的心也直往下坠。

他下意识攥紧手机：“难道真出什么意外了？”

“早该走空运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

不是舍不得那点运费，和这批设备相比，航空费用根本不值一提。

主要是机场人多眼杂，关卡又多，他担心台积电那边察觉到什么了后横生枝节，这才通过罗家的门路走了更不引人注目、更隐蔽的海运。

“海上信号不好，应该快到了。”陈天强撑着对张如京笑了笑，却发现老人的眼神此时锐利如刀。

“联系海关。”张如京声音像淬了冰。

“好！”

陈天正要拨打张汉国的电话。

这位副市长如今已是代理市长，原本那位已经......卸任了。

突然。

“嗡——”一声悠长的汽笛刺破海面。

听在耳中犹如天籁。

陈天止住了按下拨号键的拇指，张如京紧了紧领口，两人一同举目朝天边望去。

远处海平线上，一艘巨轮正破浪而来，阳光在船身上镀了层金边。

陈天心有所感：“这艘货轮必然是自己苦苦等待的宝船。”

结果没出他所料，两艘蓝白相间的巡逻艇如海燕般穿梭在前，激起雪白的浪花。

随着货轮越来越近，陈天心脏突然开始“扑通扑通”剧烈跳动，每一下都清晰可闻。

“来了！”陈天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他看见张如京喉结动了动，老人本该浑浊的眼睛此时却亮的吓人。

甲板上的集装箱已经清晰可见，海风裹挟着柴油味扑面而来，此刻却比任何香水都要芬芳。

摩托艇刚靠岸，一个身着制服的中年男子便矫健地跃上码头。

他目光如炬地扫视片刻，才大步流星走向陈天：“您就是陈天陈总？”

“正是，一路辛苦了。”陈天快步迎上前，双手热情地伸出。

中年男子余光瞥见不远处武警车队的闪光灯，与陈天短暂握手：“货已安全送达，请陈总验收。”

货轮鸣笛靠岸，甲板上的熊小鸽朝这边比了个“ok”的手势。

陈天会意，笑容更深：“几位舟车劳顿，留下吃顿便饭。”

“陈总不必客气，职责所在，不便久留。”

见对方坚持，陈天微微颔首，目送巡逻艇远去。

至于直接当面塞钱给好处什么的，他没有考虑。

不说对方敢不敢收，给少了有失身份，对方也觉得被轻视。

给多了对陈天来说又是个致命把柄，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有心人的眼中，这对他来说也太过冒险。

但也不能没有一点表示，那也显得自己太过不通情理，往后再有类似任务，对方抗命倒不至于，消极怠工那是大有可能。

陈天思索一番，决定改日以公司名义捐赠几艘新型巡逻艇，既体面又实用，光明正大也符合他的身份。

陈天三步并作两步跨上甲板，扶住摇摇晃晃的护栏，看向熊小鸽：“怎么晚了这么久，我还担心出了点儿什么事儿。”

张如京正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围着卸货工人转悠。

时不时伸手虚扶，仿佛那些精密仪器是他刚出生的孩子。

嘴上还不断叮嘱工人们一定要轻拿轻放，要不是岁数大了，看他那架势已经准备亲自上手。

“老弟啊，”熊小鸽抹了把脸上的盐渍，声音沙哑，“你差点就看不见老哥我了。”

他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中线：“刚过界就遇上邪门的大浪，这万吨级的货轮都差点翻个跟头。”

“这条航线走了许多年，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熊小鸽突然噤声，显然还心有余悸。

“好事儿多磨，”陈天满脸真诚：“这次感谢老哥，这份情，我记下了。”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熊小鸽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次他本想着路程没多远，自己索性送佛送到西，生为idg亚洲区总裁亲自跟船送货，谁能想到出现这种变故。

男人之间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而是有种默契的心照不宣。

他能感受到陈天刚才的话不是资本之间的普通客套，而是真心实意把他当成了朋友。

收获了陈天的友谊，这趟以身涉险对他而言也算有了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