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血脉裂痕
它冰冷、粘稠,宛如活物一般。
就在这一瞬间,我身下的解剖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是一种超越了金属疲劳、源自生命本身的哀嚎。
暗红色的结晶体,带着铁锈和古老尘埃的气味,从台面的金属孔隙中缓缓渗出。
它们并非普通的结晶,而是在呼吸、在脉动,仿佛每一颗微粒都禁锢着一个垂死的灵魂。
林家祖辈的血液结晶。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随即,一阵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混杂着静电噪音的嘶哑声音直接穿透了我的颅骨:“要……终止契约……必须用……我的……虹膜裂痕……与……你的……家族纹章走向……形成……声纹干扰共振!”
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通过我与解剖台的接触,借助那些正在渗出的血液结晶,直接在我的意识中振动。
它每说一个字,我的太阳穴就像被针扎般剧痛。
共振?
用我的眼睛和她的纹章?
这跨越了近一个世纪的诅咒,解开它的方式竟如此荒诞却又精密。
来不及细想,一种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冲动攫住了我。
我猛地扯开胸前的衬衫,纽扣“噼啪”作响地弹飞出去,露出一道从锁骨延伸至胸口的狰狞旧疤。
这道疤痕早已褪去了血色,只剩下苍白而顽固的凸起,宛如一条沉睡在我皮肤下的死蛇。
“母亲遇害时,我被凶手推倒,脸颊蹭在了墙灰里……那面墙里,混着她的皮肤组织!”我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喉咙里撕扯出来的,“那是永生程序的……反向密钥——!”
我的话音未落,身旁的林疏桐动了起来。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手中的手术刀在解剖台上一片狼藉的彩虹糖残渣中倏地划过。
糖渣的彩色粉末被刀锋精准地分开、排列,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竟勾勒出了一幅我再熟悉不过的图形——螺旋基因链结构。
那并非普通的双螺旋,它的结构复杂而扭曲,充满了错误的冗余和恶意的变异。
“七十年来……所有被篡改的器官移植记录……每一份伪造的死亡证明……它们的数据波动,都与这东西的活跃度完全对应!”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不是在揭露一桩惊天阴谋,而是在陈述一篇学术论文。
“它们共同构成了……永生程序的……温度变化曲线!”她猛地抬起手,并非指向我,而是按向我们头顶审判庭穹顶那道巨大的裂缝。
她的指尖在粗糙的石料上摩挲,眼神却穿透了穹顶,似乎在阅读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找到了……祖父的忏悔录……原来一直藏在……你童年时收集的那份墙灰样本里……就在分子链的末端——”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童年的墙灰样本?
那是我唯一保留的与母亲有关的遗物。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寄托哀思的媒介,却没想到,它本身就是一枚罪证,一枚来自她祖父的、迟到了七十年的罪证。
我们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道比穹顶裂缝更深、更狰狞的裂隙猛然张开,幽蓝色的光芒从中喷涌而出。
光芒在半空中凝聚,形成了一个立体的、不断旋转的全息投影——一枚属于1948年的法医资格证,证件编号清晰可见。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从投影中炸开,在整个审判庭回荡:“警告!你们激活的不是救赎,而是永生程序的终极闭环!”
闭环?我们所做的一切,并非在破解它,而是在成全它?
恐惧如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心脏。
我下意识地从腰间拔出我的警徽,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恢复了一丝理智。
我看到解剖台侧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其形状与警徽惊人地吻合。
没时间犹豫了,我将警徽猛地按了进去。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警徽嵌入接口,解剖台表面的锈迹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开始疯狂地游走、重组。
几秒钟内,那些斑驳的锈迹竟构成了一幅复杂的声谱图——林家祖辈的……声纹干扰密码!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阴影里的·L——那个本该早已死去,却以某种非人形态存在的“她”,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几滴暗红色的血珠从她苍白的嘴唇溢出,却并未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血珠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迅速排列、组合,拼出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
那是我母亲的笔迹。是她临死前的遗言。
“要终止契约……必须用……林疏桐左肩的……家族纹章走向……覆盖……虹膜裂痕的……声纹干扰密码!”
原来如此!
不是共振,而是覆盖!
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一个发出,一个吸收!
我们之前的理解完全错了!
·L的身体猛地一弓,咳出更多的血,血沫中混杂着细碎的、带着我警徽上刮蹭下来的锈迹。
她指着审判庭斑驳的墙壁,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审判庭墙壁的锈迹……储存着……七十年来……被掩盖的……永生程序的……终极真相——”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我的脖颈。
林疏桐的手术刀,冰冷而锋利,已经抵住了我的声带。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却从她颤抖的手和决绝的眼神中,没有读到杀意,只看到一种和我一样的、破釜沉舟的疯狂。
“血色心脏的核心代码……需要……双重血样闭环!”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下一秒,她用另一只手抓住自己手术服的领口,用力向下一撕!
“刺啦”一声,白色的布料被撕开,露出了她光洁的左肩。
一个深红色的、由无数细密纹路组成的复杂纹章烙印在她的皮肤上,那纹章的走向,竟然和解剖台上由锈迹构成的声纹密码惊人地相似,却又在关键的节点上有着微妙的差异。
“永生漩涡底部的……根系纹路……是……林家血脉的……终极解密密钥——”她低吼着,手术刀的刀锋在我皮肤上压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就在这一刻,一缕晨光终于穿透了审判庭穹顶厚重的阴霾,像一把金色的利剑,精准地投射在我们两人之间的解剖台上。
我口袋里的分光仪被这道光激活,发出急促的蜂鸣声。
屏幕上,一串串数据疯狂刷新,最终,它锁定了一段异常的基因序列——永生基因链中的……童年墙灰成分!
科学的尽头,果然是无法解释的宿命。
尖锐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那段来自林家祖辈的最后遗言,仿佛穿越了时空,清晰地在我们耳边响起。
与此同时,解剖台上的锈迹彻底活了过来。
它们化作无数条细密的红色丝线,一端缠绕住我,另一端缠绕住林疏桐,开始以一种诡异而古老的韵律,将我们两人的血脉羁绊,编织成永生程序的最后一块拼图……那个所谓的终极闭环。
轰——!
审判庭的穹顶再也无法支撑,巨大的石块混合着百年的尘埃轰然崩塌。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照亮的却不是自由,而是一个更加恐怖的真相。
在崩塌的穹顶核心,一个金属制成的、布满接口的圆柱体缓缓降下。
那是1948年的实验日志核心,是这一切罪恶的源头。
它射出两道幽光,一道笼罩住我,另一道精准地对准林疏桐的眼睛。
我感到我童年最深处的记忆,那些关于母亲、墙灰和血腥味的片段,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脑海中强行剥离。
而林疏桐则痛苦地闭上了眼,我能看到,那道光正穿透她的眼睑,扫描着她虹膜上那独特的、代代相传的裂痕。
我们的记忆,我们的身体特征,我们家族的罪与罚,正在被那个核心强制融合,锻造成一把打开永生之门的终极密钥。
世界在旋转,所有的声音、光影和痛楚都在离我远去。
混乱中,我的意识被拉回到最初的原点——我的指尖。
那根触碰了基因链的手指,此刻正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那由锈迹和我们血脉编织而成的新生“基因链”,不再是冰冷粘稠的液体,它变得温热而富有弹性,像是一块活生生的血肉。
而我的指尖,正在不受控制地,一寸一寸地,陷入其中。
也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台本该在穹顶崩塌时被砸毁的分光仪,屏幕上最后的光芒并未熄灭。
它正执着地闪烁着,显示出一行我从未在任何教科书上见过的读数——检测到异常磷光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