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本座做噩梦了

第16章 本座做噩梦了

日晷金针划过巳时,演武场内响起一声清鸣,七十二柄悬空灵剑嗡嗡作响,仙门会武进入到了后半程。

“天柱峰,沈钟林。”

唱喏声撞上鎏金台时,司倾珩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节奏渐缓,就连身躯也变得有些轻飘飘的。

“对阵凌剑阁,谢清。”

谢清腾空而起,落在台面上时周身的清风也四处散开,罡风卷起的花瓣扑向观众席,引起诸多女修的心头乱颤。

沈钟林只是从一旁台阶缓步上台,握着一把看着十分普通的铁剑向谢清躬了一礼,便直直站在擂台上等候裁判宣布比赛开始。

司倾珩的视线渐渐虚焦,心思也早就不在这上面了,他盯着台阶上的一块十分普通的碎石,渐渐出神。

一个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司倾珩也不想看,只是此时此刻他的眼皮好重啊。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读书时期,被家庭教师盯着做作业的时候。

擂台上的比赛如火似茶地进行着,位于高处的司倾珩却开始摇头晃脑了起来,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不行啊......不能在这睡了...”

司倾珩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那股疼痛却被困意消磨了许多,如同蚊虫叮咬,当事人也只是稍稍清醒了些。

这段清醒并没有维持多久,转瞬便被识海中的困潮吞没,司倾珩支肘假作观战,却还是合上了眼皮。

小憩一会吧,就一会......

他以为不会有人发觉,毕竟自己也没有那么多观众。

要怪就怪炽焰九仙这重身份,各派的长老对司倾珩颇为关注,此时交头接耳的声音也越发大声。

“倾珩仙尊这是......”

玄日宗长老的白眉绞成结,试探着开口,周围议论声如蝇群嗡鸣。

司弈泽一记眼神扫过去,长老们也纷纷安静了下来。

作为日月仙宫的尊者,司弈泽还是令他们有些望而生畏的,虽年轻,却一点也不比那些头发花白的修仙老者差。

司弈泽侧头看向一旁,司倾珩已经撑着头睡着了,睡了有一会了。

“......”

司弈泽无言,坐在仙门会武长老席上睡着的人,可能就只有司倾珩一个人了。

江莫言此时也注意到了,喏喏出声。

“师伯...师尊他或许是太累了......”

擂台上铁剑与折扇相击迸出火星,沈钟林旋身劈开罡风,利刃竟斩落谢清半截衣角。

满场哗然中,司弈泽叹了声气。

“也不知他整天都在忙些什么。

姑且让他睡会吧,反正也是门派之间的切磋,他不看也没什么影响。”

微风拂过,吹落了挂在司倾珩肩头上的一缕青丝,钟声一响,也宣告了擂台上的胜负。

嘈杂声渐渐飘远,司倾珩的眼前站着另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师尊!”

身后传来年幼的声音,孩童冲散了司倾珩的虚影扑入了那个人怀中。

司倾珩看着“自己”擡手顺着江莫言的发梢,脸上满是温和,且带着神性。

“在做梦吗?”

司倾珩低喃着伸出手试着触碰面前的人,指尖却生生穿过虚影,什么都没能抓住。

江莫言此时身高不过四尺,伸手抱着“自己”也不过才到腰间,他将头埋在“自己”的衣裳里,闷闷说道:

“师尊,莫言真的好喜欢师尊啊!

师尊是莫言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自己”轻笑出声,蹲下了身子扶着江莫言的双臂,认真地看着他:

“那莫言的父母呢?莫言也最喜欢他们吗”

江莫言像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莫言也喜欢爹娘,只是...”

似乎是触及了江莫言的痛点,他一下便扑了上去,“自己”没来得及反应,踉跄了几下向后倾倒,生生躺在了地上。

江莫言紧紧抱着“自己”,话语间都染上了些许哭腔:

“村里的人都说莫言是灾星,是天祸。莫言害死了爹娘,还害死了妹妹。

爹娘可能不会再喜欢莫言了。”

“自己”躺在地上一手轻轻拍着孩童的背,眼前却是漫天飞舞的粉白花瓣,身上之人的一喜一悲都在轻轻牵动着他的心。

他若喜,便喜,他若悲,便悲。

那时的“自己”,便是如此。

“为师喜欢你,莫言也不是灾星。

莫言是炽焰九仙的座下弟子,在三界里是有身份的人。

只要为师在这世间一日,便不会再有人敢欺你,辱你。”

司倾珩看愣了神,在他已有的记忆中,原主对江莫言的只有辱骂和毒打。

漫天花瓣被火焚尽,面前的场景被黑夜吞噬,司倾珩全身的温度都冷的了下来。

锁链的撞击声回荡在山谷中,此起彼伏的还有凄惨的哭泣声,和求饶声。

“师尊,求您不要!”

江莫言用着残缺的手指扒着“自己”垂落在地的衣角,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就连少年的右眼也早已被人剜去,只剩下漆黑的空洞,面上凝着未干的黑血,就连全身上下的伤痕都在慢慢腐烂,发出阵阵恶臭。

即便如此,江莫言却仍死死攥着那片染血的浅黄衣角

“师尊,莫言不想在万蛊窟里,放过莫言好不好,求求您了师尊!”

“自己”的脸色完全黑了下来,似乎是在嫌弃脚边那如同臭虫般的身躯。

“滚,我没有你这个弟子,别喊我师尊!

你一个连父母都没有的野种还不配喊我师尊!”

那骨瘦嶙峋的少年被强大的内力震开,狠狠地砸到了身后的从地拔起的石柱上,浑身上下都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剧痛。

眼前之人话语间尽是冰冷,如刺针般深深扎入江莫言的心。

几乎是用了全身解数,少年哑着声大喊着:

“司倾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被点到了名字的司倾珩吓得身躯一震。

“如果你看不惯我,当初就应该不管不顾,让我死在那场大火里,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

口口声声说喜我,护我,如今为何又要食言!”

司倾珩不忍再看他这副模样,想伸手将江莫言扶起,却又是捞了一把空气。

他最看不惯这样的人,大声骂道:

“开什么玩笑!不喜欢他就让他回到人界啊!

偏偏留在身边折磨,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畜生!”

虽然他知道他所说的话只有自己可以听到,但他就是气不过,就是想为江莫言出气。

一道黑影从一旁淡淡走出:

“师尊,到时辰了,该动手了。”

司倾珩很努力地想去看清那道黑影,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那个与自己长着同一张脸却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只是轻轻擡手便用流火一把将江莫言提了起来便往石崖边去。

江莫言奋力挣扎却始终无法逃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做什么都不过是白费力气。

最后,江莫言红着眼,死死瞪着那双杏黄的眸子,大吼着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公:

“司倾珩!若是我化作了厉鬼怨魂,我便永远缠着你不让你安宁。

若是我还能活着从这万蛊窟出来,我定要屠遍这世间所有,折磨你百年千年万年!

司倾珩!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会化为梦魇每日每夜缠着你!

什么狗屁师尊,你让我感到恶心!”

那道身影冷冷瞥了一眼那嘶吼的少年,本是杏黄的眼眸却冷如冰霜,他垂下了眸子,掩盖了过去,也掩盖了所有:

“结束了。”

流火渐渐消散,慌乱之中江莫言伸手抓住了什么东西,身体却依旧控制不住的往下坠。

那夜,他与那份独属于他的杏花香,都死在了万蛊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