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皎皎河汉女·骤雨 你叫什么名字
第78章皎皎河汉女·骤雨你叫什么名字
——“阿姝!”
很快,一只手卡进沈阔欲关门缝,那双状似疯癫的眼睛紧紧盯上他。
“哥……哥——哥?”
被喊作阿姝的姑娘披头散发,赤足着地,看着身形消瘦若芦柴棒,脸却和面前的许春织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该是她口中不便见外人的妹妹。
沈阔见她先前叫喊着死,后头又喊自己哥哥,扳着门的手稍许无力。“这位、这位姑娘——”
“阿姝、阿姝腿好疼——”
连忙赶来的许春织将妹妹的眼睛盖住,几下将她制在怀里,阿姝叫唤一声后便瘫倒再无声。
她便把妹妹紧紧扶住,看向沈阔的眼中溢满歉意。道:“惊扰客人实非阿姝本意,”许春织向沈阔摇头,“不瞒公子,我妹妹阿姝幼时落水醒来后成了这样子。她一见生人便心生胆怯,万望公子谅解。”
落水?
沈阔连忙表示没事没事,见她扶着妹妹且问要不要帮忙,得她摇头。
看着那姑娘消瘦的脸,沈阔不由问出一句这可是和谢家姑娘一样的病症?
“婉之妹妹吗?”许春织否认,“不一样的。”
师妹早告诉他这姑娘在谢元朗家中出现过,沈阔便顺口,“敢问许姑娘和谢公子是?”什么关系。
“自幼相识。”许春织回答,“公子莫看这里现在人烟稀少,曾经也是有很多人住在这里的。”她拥着妹妹笑答道,“包括谢家。”
“不过多年前一场水灾将对岸淹没,大家便都搬离到远处去了。”
“对岸?”沈阔看着不远处二人,又问道,“如今这边是只有姑娘一家住着吗?”
“自然。”许春织回答完这个问题,略带歉意地朝沈阔道,“我还需将阿姝送回去,公子且在厅内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她像是知道几人目的,沈阔忙道,“多谢姑娘解惑。”
许春织这才轻车熟路地揽着妹妹去了,脚步沉稳有力。
远处二人才走过来。
“如何?”黎黎问道。见沈阔面色不佳,随青丝一起进到屋内。
齐悠白仍旧躺着,薛凉月不见踪影。
青丝正想走上前看看师兄境况,头上忽遭一阵狠狠暴栗——她看见薛凉月好容易梳了剩下的头发,犹见顶上干枯,那是被这师妹放火烧过的痕迹。
“呵。”青丝见他嘴唇一扯,虽然听不见,知道他是在捣鼓什么鬼主意。当下也不管了,越过他走向齐悠白。
脸色倒是比昨晚好上一些。她叹了口气,正想伸手去探他温度,隔着衣袖却是怎么都落不下去
她是想要撩开他衣袖看珠子的。她想知道齐悠白到底是不是把那串珠子变作木镯给了她?青丝耳朵听不见,却在这极其的静谧中感知自己心中慌乱无措。
不管是他之前把珠子给宣月澜也好,还是什么不便开口的秘密也好,她问过了,他不说,所以她也就不该在乎。——人越在乎,纠缠愈深,回家的可能只会越来越小。想到这里青丝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把手猛然缩回来。
——没有了。
她没碰着他,是他自己动了,擡起手来把盖着的被子拉高,露出一截干干紧紧的腕子。
似乎下一秒就要醒过来和她问好。
“......师兄?”青丝转头,看见那三人还在动嘴,放心地将头转回来。“醒来就睁眼吧。”
那人果然就睁开眼。
青丝心情大起大落,见他果然醒来,随机嘴皮子一掀不知道正在说些什么,心中大感无奈。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聋了。”
齐悠白难得露出一点无措的神情。随即他撑起身来,脸上苍白消退不少,对她点了点头。
青丝不发一语转过身去。
……
身后三人注意到齐悠白行动,特别是沈阔,忙过来问他情况如何。
“还好。”恢复生命值的师兄朝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很好。他看看四周摆设,“这里是?”
“......”黎黎摇头,看向一边莫名沉默的师妹。知她心中有事,不愿多说。
只好让沈阔把前因后果又同齐悠白讲上一遍。
不等齐悠白回答,门外许春织轻轻敲了敲门,“诸位客人请随我来。”
“昨夜太晚不便议事,诸位是谢公子请来看水势的吗?”
水势?
“......正是。”齐悠白转头轻咳一声,声音还伴些许嘶哑。“照我们昨晚观去,秋中水势怕是还会涨。”
“比之去年如何?”许春织急忙问,眼神掠过那一言不发的红衣姑娘,又默默收回。
“去年情况如何?”
“夏末涨了一次秋天便不涨了,”许春织欲言又止,“不过情况比前些年还要严重些,若再持续个几天,或许我都要搬走。”
“你是最后一户人家。”
“嗯。”她低下头,语气失落。“总是舍不得离开的。”
“所以那木栈道是谁人所修?”沈阔问道,“去年我们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是……谢家。”许春织叹道,“婉之妹妹久病未愈,做人兄长的总想要做些什么才好。且童杉珍贵,除谢家还有谁出得起呢?”
“至于为什么要修这木栈。诸位远道而来不知道也很正常。”
“越水此段多发水灾且多发于秋季,但在百年之前不是如此。”
“说来也神奇。若论原因,此事还要从一个女子讲起。”
*
古人临水而居者多,越地更是如此。一来取水方便二来兼防御功能,很容易形成聚居之地。
百年之前那方堤岸还未被侵蚀,是一个略高的丘陵。
在其下又有村,名焦护。
远道而来的白生生公子自东被马车送来时,少女阿芝正在河边浣衣。
阿芝今年十九岁,自生的美丽动人,几天前是周边村寨里无人不夸的女子。
——只前些日子不知被哪个流氓抢了清白去,如今只能日日沉默,再不见曾经开朗模样。
“这路可怎么走!泥泞如此!”或是河边湿土太多,那赶车的车夫默默咒骂。连自远处来的良驹也没见过这样粘蹄子的土,哼哧个不停。
对面的阿芝并未理会。
一年中越水行商者多如牛毛,她们村子又正是此地唯一通途,村子里的人早就见惯外来人。碰上几个善交谈的,或许还能和他们换些越地没有的新奇玩意儿。
姑娘阿芝眼都不擡,沉默地使着捣衣棒。
——然她耳朵一动,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阿芝站了起来,握着手上挥舞过无数次的棒槌。
——她挥了挥手。
那辆马车停在了原地。
“她只是听到马车上有那拨浪鼓的声响,是儿时并未得到的。”许春织道,“传言只说她是想要拿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去换鼓,然后就要在下午跳河的。”
“谁知鼓没拿到,倒从破碎车窗处滚下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少爷。见到阿芝第一句话就是骂。”
——
“好啊好啊!竟狠心将我拐到这个穷乡僻壤来了!”
穷乡僻壤……阿芝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麻衣,再看他身上发着光的漂亮衣服,认同了。
“您?您怎么下来了!”那解手回来的车夫见那金贵人物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心也死了一半。
“哎哟我的祖宗!摔着了可怎么办吧,快些上去坐着,这路还要赶呢。”
“还走?”那少年大叫,恼怒起来。“好了不必了,我就在这!我自写信给母亲说,你怕什么?”他环顾四周,颇为嫌弃地将靴子在一边的草上揩了一揩。
他指高处,道:“有山。”
他又指低处,“有水。”
“岂不美哉美哉?反正不走了不走了!就在这里算了!”
“这……”车夫无可奈何,“那您住哪里?”
——阿芝这才入了那少爷的眼睛。
“就住她家!”
阿芝:......
少爷顶着一张金贵面皮,擡手便指向阿芝,“那什么!你过来罢!”
“适才是你叫住我们吧,你说是想要什么?”
无非是些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若是她肯让自己歇脚在此少一日躲了娘亲规训,这算得了什么。
然他等了许久,不见这粗衣少女回答,皱着眉头又问,“你是……聋了?”
车夫也走过来,“姑娘且说,想要什么?”给这少爷歇个脚也成,明日只管捞了他上路就是。
“......”阿芝将手指拢成一个圈,擡起来。
“啊?”
“!莫非你是想要打我不成?”少爷见她面目冷硬眼神凌冽,以为这姿势是要对自己不利,忙叫唤起来说哪有她这样的!
阿芝摇头。
她转了转手,作摇鼓的动作。
“有……这个吗?”
她问的是拨浪鼓,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二人无言。
——
“随后那二人从马车里还真翻出来一个。她拿着那东西很开心,带着两人回了村子最偏远的一处。”
“喂!你叫什么?”不满周边灰扑扑环境,少爷哼哼唧唧地站起身来,喊向那捏着鼓要出门的阿芝。
她顿住了脚。
她还是回答了他。“叫……阿芝。”
“阿芝,”她听见后面这人念了一声她的名字,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终于又吐出一句话来。
“——你回来!”
他说,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