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皎皎河汉女·百年 女涟
第79章皎皎河汉女·百年女涟
“再就是个再俗套不过的故事。”许春织笑道,“那位公子在她家中住下,然后二人渐生情愫。”
“后来呢?”
“公子是汴京来的贵人,被家中长辈逼到清净处来读书。只他从无大志,惟愿做一个话本里的游侠人物。”许春织看向几人,“听说后来还是被压着回去了,另外娶妻生子还当了个大官。”
而那阿芝呢?自是在岸边苦等到两鬓生霜,受尽非议。待她终于知晓那人再不会回来,便在某个夜中静静投了河。
“不知诸位可曾听过水鬼之说?”许春织叹息,“百年过去而水患越发严重,很多人都说是当年那投河的女子化身水鬼报仇来了。”
水鬼?黎黎心中哼笑,世上人也知自己多负女子,往往以所谓名节化作枷锁,再施以自己高人一等妄加评判的自大言语。只待这“失节女”一死,再寻下一个劝骂。若这些人如他们所愿一死了之,起初他们还会开心自己所言正确,说什么“以死明志”。说的死得多了,连在夜中惊醒心悸也要说是人家化作鬼魂来索命。
果然是越亏欠什么越怕什么。
薛凉月看了一眼黎黎,察觉她心中激愤,于是也就开口念道,“难道不是那说走就走负心汉的错吗?”
而且不说昨夜他们遇到的树妖和许春织长得一模一样......难道她就是这故事中的女主?
“是这样。”那碧衣姑娘道,“不过传说也当不得真的,讲给客人们随耳一听罢了。”
说着她站起身,随意问道,“诸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到了正午我还要到市集一趟。”
“无事了,”齐悠白朝她点头,“姑娘先忙。”
*
吃过备好的午饭,许春织果然出门。
“师兄?”黎黎看向齐悠白,见其余几人都在厅内议事,这大师兄自顾自地走出来。
他顿住脚步。“师妹什么时候回去?”
“......自然也要等到这件事完。”黎黎回答道。“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问问罢了。”他扬唇道,“你两年未回,族长想必担心得很。”
“要得你管。”黎黎瞧他一眼骂道,“你也就欺负小师妹如今听不见你说话。再几次,人家还没死呢你就先要倒地不起了。”
瞒天之术伤身害命,他本不该来的。本来身虚体弱,在须臾两年好不容易养回来一些。......现在还敢把那串珠子随意送出去。念及昨晚发现,她不经思考起师兄心意。
“你对小师妹是否太过紧张?”黎黎问,看见那边几个人正青丝耳朵仔细检查。“她入门虽晚,悟性却不错。”
只是有些懒惰罢了。
但眼前人摇头。“她若能让我放心就不会在昨夜聋了耳朵。”齐悠白讲着自己都要笑出声,“都说业精于勤荒于嬉,不过她能在嬉闹中学会这些已是不易。”
“她的耳朵?”
“容我等会儿去看看。”齐悠白不经意撩撩衣袖,这才发现自己那东西已经不在了。黎黎心中翻白眼,伸手。
正是那串红线碧珠,如今和他头上那串珠子般缺了一颗,有些松了。
齐悠白对黎黎道谢。
“你......还是注意些。”二师妹恨铁不成钢说这一句,“她身边还能缺了我不成,顾好你自己。”
——
几人也出了门。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看看再说。
......
昨夜场面恍如隔世,那河水仍旧静静流,木栈道上干干净净似从来无人踏足。青丝恰站好脚步,薛凉月自身后侧着身子向前去。
有几只白鹭高高飞过,叫声空荡凄凉。
他并未在同以前一样割破手指,须以同类鲜血感知,如今只伸指画起诡符来。
“起——”他吐字,挥掌落印。那貌似螺纹的唤灵咒滚着就满覆于水面。
河面顿起波澜,然而也只是波澜。
“不。”薛凉月皱着眉道,“没有妖的气息。”可笑,连昨晚上那木妖剩下的妖气都没了。但按常理来说,大妖藏身地多孕妖灵,怎么着一晚上也不会消散得这样干净才对。
此处必有古怪。
几人心中知晓,但见长河滚滚,岸边芦苇随风飘摆姿态,一切自然干净得要命。怎么着也不像有什么的样子。
却有人动了。
——青丝走上前去,默默无言地蹲身,伸手开始刨土。
这是在干什么?
“青丝?”黎黎唤了她一声,走上前去。
“师妹?”沈阔欲伸手拍她肩头,触着人的瞬间却心思顿空。
......这是什么?!
他手下那里是人的触感,湿滑泥泞,将他心上异样猛逼到喉头。而几人只见原先站着师妹的地方泥土飞溅,顾不上后退几步,然后一看,哪里还有青丝身影?
“青丝!”黎黎呼唤道。
等等——
“......师兄呢?!”
*
除了从顶上透下的小半片光,这洞xue几乎暗的鬼都看不见。
一只手伸过来,刨开眼前湿漉漉的粘土。他一身白衣早就在落下来时沾满泥滚满土,上下只有一张脸还是干净的。
齐悠白拍了拍姑娘的脸,轻唤。“青丝,醒醒。”
但她脸上花花,只有一双睁开的眼睛还是白的,加上耳边像是有马蜂在嗡嗡的响,青丝一瞬间以为自己是死了。
“师兄?”她开了眼,伸手拉起齐悠白。瞧见他脸下领口处沾上的一滩污泥,不由得皱眉。“这是哪里?怎么黑黢黢的?”
闻着也怪臭的。
他们不是打算去河岸再看看吗?但是然后呢......她怎么想不起来了。脑袋嗡嗡的小师妹张开嘴,声音几不可闻。“我们是被抓过来了?”
这么快!死了木妖又被泥巴妖抓过来?简直悲惨至极!齐悠白?他还挺厉害的啊。
几乎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齐悠白只好把师妹拉近一些缓缓启唇,以便师妹可以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他说,“不知道。”
师兄不是把脑子摔坏了吧......青丝心中默默吐槽,打量起这四周,发觉湿得呼气都困难起来。
好在她不怎么怕黑,随即青丝放开师兄的手,探脚欲往前去。
她一面挥掌一面小心翼翼挪着步子——然后咻的一屁股回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亮光自身前闪开,那面泥巴墙竟然自己倒了?
顾不上屁股疼痛,青丝急忙站起身。
“出去吧。”齐悠白拉长她袖摆,引着她走出去。
......所以这他爹的是一个泥巴房?还是门被封起来的那种?
她回过头看,这才发觉这黑屋子是嵌在山壁上,刚才坍下来的的那一面想必就是门。
齐悠白自她身边走出。
!青丝朝前看,眼尖地看到远远对岸处一抹红影。“师姐在哪里!”
恰想动,足尖却被什么阻隔住。
和电影里阴阳两隔的人一样,她面前似乎长出一道厚厚的屏障。仍由怎样拍打,那涛涛河水对岸的几人仍旧立在原地一点都听不到她的叫喊。
再跨个三四步就是大河了,青丝发现这屏障之外更有几处不同。
——怎么她这边草还是绿的,师姐那头已经黄了?再就是芦苇荡,自己这边明显要少上一些?沿岸看去也是干净,竟像是常有人打理的样子。
但现在是......秋。
所以这屏障是个隔离时间的作用?她莫非是——回到以前了?
齐悠白叹了一口气,查看起这岸边事物。除了那刚才脱离的泥巴房之外,二人不远处竟然还立着一座木屋,看着很破烂,也是黑漆漆的样子。再望,那边一片也全是木制的房子,但看起来要比眼前这要散架的好上很多。
“来。”他拉起师妹,向前走去。
确实很烂。甚至比想象中烂的多——连门都是用烂木枝捆在一起埋在土里立着。而不等齐悠白伸手去推,这门自己就打开了。
他擡眼,拉着师妹进去。
——青丝只得跟着进去。心中却在想这房子是怎么来的,明明这一片只剩下许春织一户人家才对。
她是仔细看过的,两岸都是。
再看,那头隐约红影早不在原地,黎黎他们好像走了。
青丝心想,这可真是见鬼了。
“哎哎哎?你们是谁啊?”远处跑来一个瘸腿老人,眼见二人要往里面走,急得连木杖都扔开。只一跳竟像是跃出个两里地,自高处落下,再轻飘飘地定到二人面前。
他张开手作母鸡护崽状,呵斥道,“这哪里是你们能进去的地方?你们是那家不懂事的孩子?”
孩子?齐悠白低头一看,他二人的影子果然是猛缩了一节。
“看什么看!”老人的指尖几乎要指到青丝脸上,“你这小娃娃还不服气?”
青丝:这人在说什么?不能进去?
“不能进去是吧?”她回过神来,自以为温和地“讲”道,毫不察觉的声音巨大无比。
“唉,你大声嚷个什么嚷?小心惊动了女涟大人!”
女涟大人?先把即将发癫的师妹扯了回来,齐悠白退后一步以示态度。
“敢问,女涟大人何时才会出现?”
那老者眼神一惊,欲推几人再往后几步。“我看你相貌堂堂,不想也是个目无尊长的主,女涟大人的事也是你能过问的?”
“哼!”他看了一眼猛拍耳朵的青丝,“跟我来吧。”
——
“外乡人?”两个豁了口的陶碗被醉意搁在桌上,那布衫老人示意二人自己倒茶。
“是的。”齐悠白看向师妹,“这是我妹妹。我兄妹二人是从上游一带来,路上遇着些事情这才如此狼狈。”
“可是水匪?”
“......是。”齐悠白无奈道,“船上东西皆被夺去。而我无力保护妹妹,竟连她的耳朵也......”
那老者便作惋惜状,“原来是这样。”
可怜人啊。
“你兄妹二人先在我家中住下就是,”他看向那捂着耳朵不说话的小姑娘,惋惜,“这姑娘也是个可怜的。”
“女涟大人最心疼可怜的孩子。”他感叹道,“反正你二人就先安心住下。雨季一过再回家也不迟。”
“好。”齐悠白点头,抚着“妹妹”凌乱头发作感激姿态。“大人如此心善,一定能送我们回家的。”
——
二人被送进一个屋子里。青丝还在苦痛自己怎么又变成小孩子的事实。
——他爹的好不容易才长得高了,谁愿意缩回去啊!
一边的齐悠白猛咳了几声,把一个熟悉物什放到师妹手中。
“......师兄。”青丝师妹痛定思痛,缓慢说道,“我好像能听见一点东西了。”
比如他好像在咳。
“你好一些了吗?”她问。
“还好,不必担心。”齐悠白见她恢复些活力,颇为欣慰地示意,“戴好。”
——是她碎掉的“木镯”,被他修好了还是怎样。
可是这东西不是应该在黎黎哪里吗?
“你那天不小心落下,黎黎不见你便交由我暂时保管,给你修好了。”
“戴着。”
青丝犹豫一瞬,还是听话戴着了。“谢谢师兄。”
“嗯。”齐悠白给她倒一杯茶,“润润嗓子。”
失去听力的人真的会讲话很大声,再这样几天师妹嗓子怕是要废。
青丝偷悄悄摸着那木镯,心上感受自然已经和之前不同。她感觉这耳边传来谁人紧密呼吸,心中一窒。
他们明明没有离得很近啊。
“师兄你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刚才并未听见那老者和他说的话,只凭自己心里猜测觉得二人现在处在一个不真实的环境里。
“我倒觉得我们所处地是以前的越水。”
——念及前言,二人心上皆是一愣。眼神也猛地对上。
“焦护!是不是!”
许春织曾在那个故事中提到。所以这里难道是百年之前的越水吗?
“小客人把门开一开,俺爹让我送了东西来呢。”只听门外声响,怕是刚才那老者喊了家人给这两个可怜娃娃送了东西吃。
齐悠白打开门。
“小客人长得真好看,你喊作什么名?”
“白悠。”他回,脸上天真无邪。“二位姐姐叫做什么?”
他看向那开口姑娘身后,是还站着一个碧衣影子。
“啊,我叫阿姝。”活泼姑娘把自己好朋友往前一拉,介绍道,“这是阿芝。”
阿……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