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皎皎河汉女·缚魂铃 恰巧

第84章皎皎河汉女·缚魂铃恰巧

镯子上还有青丝气息,若他除了旧境就一定能追寻得到。若是没有,想必还是被困在里面。

但还有一种可能,那是大家都不愿意想的。

经陈道人多番试探,大家仍旧找不见她什么踪迹。

“还请姑娘送我们进去。”齐悠白已经知晓她身份,自然也就知道之前那次是她将他们悄无声息送入——否则他绝无可能把妖道缚魂铃斩破。

“好。”许春织倒答应地爽快。

于是一行五人,再次出现在那潮湿小土屋里。

齐悠白仍旧沿着那时发展,想要闯进女涟屋中去——不出意料又被那人一拦着。不过比之上次疑惑,他这次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担忧。

而且这老头此时竟还未生华发。

“你们是哪里来的?有什么目的?!”

“我们是上游......”齐悠白仍旧沿着之前说法答复,不过这次黎黎成了妹妹,其余三人是船上仅剩的仆人和管家。

岑老伯将信将疑,见他们满身泥泞伤痕终是不忍心,还是把他们带回家中休息。

岑姝仍旧携着阿芝来送饭,二人面貌比之齐悠白上次见的更加稚嫩。

唯有一点不同的是,这次的阿芝,俨然顶着就是一张外边许春织的脸。而黎黎见那活泼女子的面貌,发现这岑姝就是许春织家中失了魂的阿姝妹妹。

......原来如此。

“我叫岑姝,这是我的好姐妹。”

“我叫......许芝。”她比之上一次羞涩许多,连脸都不敢擡。

更加令几人震惊的是,这事件发展和之前一点不同,似乎又是将时间提前了不少。

祭水节竟然还有半个月才到!几人不可谓不震惊,但既然许春织肯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送几人进来,想必是有她的道理。

“如今只有静观其变。”陈道人无奈道。

——

黎黎几人却不能坐以待毙。自从青丝被捉去,她几乎没说过一个好觉。梦中有时是死去的晴致被那妖道捉在手心,脚下是她惨死的爹娘,妹妹一直在喊她阿姐阿姐——你救救我。

再一转眼,那脸庞瞬间又成了师妹青丝的,也在喊着师姐师姐——你快救救我!

黎黎不忍坐以待毙,就在夜中打算去寻找线索。

却让她看见那惨烈一幕。

是平日里那个羞涩的姑娘,常常不敢擡头看他们。

她生的好看,家中却破落。她如今衣衫不整地躺在今天刚割好的草堆前。黎黎恨自己来的不再早些,将那狗杂种一刀剁碎了拿去喂狗。

——她用衣袍拢住许芝那一瞬间,察觉她终于呜咽大哭,泪水沁透她衣衫。

黎黎握住她的手,几乎不能把这惨遭如此恶行的少女同外面那个语笑嫣然的许春织联系起来。

可她确实又是年轻时的她。

“那年收成不好,撒花童子便找了两个人。”许春织道,毫不在乎地慢慢掀起自己裤腿。

“一个是阿姝,一个是我。”

那是不堪入目的凌乱伤痕,同之前岑姝攀在她脚边露出的一样。

而此刻她抱着许芝,才知道许春织恨意到底多深。

“是那不堪为人的禽兽之错。”黎黎握住她颤抖而欲退的手,“我带你回家。”

*

或是此事让黎黎明白了事情虽然可以随他们到来而发生些许不同,终究是阻止不了事情本身的发展。

而黎黎找不到那个禽兽。后来阿芝并未像故事里那样疯掉。只是很久不来找岑姝,常常一个人呆在家。

终于那天,阿芝时隔很久后又来找了岑姝,同样看见了黎黎。

她手上握着一个小孩子才会喜欢的拨浪鼓,见黎黎看过来,小心翼翼地跑过去递给她。

“给你。”

黎黎收下,声音激动地和她道谢,说自己很喜欢。

她很开心的回去了。而半月不到,她跑来说自己有了喜欢的人。

公子不可能一辈子永远留在这里,于是她要同公子离开焦护。

那确实是个好人。除了性子骄傲一些,对阿芝倒是一等一的好。

他们即将在这里过完最后一个祭水节。

离祭水节还有两日时,那公子因家中母亲病重,必须先回家去。

但他答应阿芝,一定会在五日后回来接她。

二人在水边分别,公子坐着来时的金贵马车,不住掀了帘子朝那处大喊,“阿芝姑娘!等我回来找你!”

然而阿芝被那夜被选作了撒花童。

而这次,黎黎和齐悠白换下了两人。

“黎姐姐,你要回家了吗?”阿芝那时还不知道真相,同岸上被迷雾笼罩的所有村民一样,以为撒花童就是要随着大船出门去,便把机会让给了两人。

“嗯,”黎黎看着小姑娘清瘦脸庞,“下次姐姐再来看你。”

他们二人就这样登上了船。

*

青丝“老老实实”教了这妖道半个月,在这高山洞xue里不知道躲过多少只老鹰,终于等到了下山的一天。

妖道知晓是谁来了,不屑。却把青丝变作拂尘上一根细毛,随他同去。

“哼,你师父若要杀我,我便拿着你先垫底。”

青丝:被当成人质了呢。

依旧是一艘人力拉着逆行的大船,青丝上一次不知道这妖道是当成什么角色上的船,这次却是知道了——村长请来的仙山道人。

怪不得那时阿姝见他们时如此激动愤恨。

“道长请上船。”于是她随同娄尘一起上了船,就站在船头等着撒花童子和每年都会选出的“女涟”大人上来。

青丝知道这是师兄师姐带着人来救她了,心中感动不已。虽然她之前诸多疑虑,但他们竟然在知道她骗人行径后还乐意来救她,这样的情谊还需要怎样证明呢?

青丝再次为自己所为表示羞愧,特别是大师兄,还有师姐......

她随风起,看见那“女涟大人”随人上床,周遭声响渐熄。

那同样的祝词又开始念了。青丝最近老是嗜睡,听着这神神叨叨的祝词头又开始发晕。

但女涟怎么会是......师兄?

“师兄!师兄!”她此刻倒是能听见了但竟然又开不成口,被那妖道一察觉,竟然将她使劲一扯,差点就把头扯掉。

......真的会谢。

然而她很快就被蒙着面纱的师兄吸引住,再次感叹一张美丽的脸果然是雌雄不辨的。

真的太好看。

——然后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师兄愿意扮作女涟。

此刻她离齐悠白只有半尺远。但又来了又来了,或许是耳聋后遗症,青丝又听见齐悠白那一下一下的呼吸声,几乎就在耳边响着。

......救命了到底谁来管管啊!

“——恭奉天地,命女童二者撒花以启溯水礼。”那妖道雪白的胡子又在夜中飘扬,擡手作誓。

“起——!”

不过这次他没起成。

那铃铛仍旧被砍爆。

白光乍起的一瞬间,岸上人皆化作虚无,再就是两个撒花童子挣脱脚下酥麻而来,搀扶着女涟上船的黎黎和陈道人也将剑祭出,直冲着妖道而来。

“哪里来的灵气?”娄尘暴怒,大声呵道,“陈丘生——你说清楚——”

然而终究说不清楚。

娄尘看着自己背后贯穿来的剑刃,眯着眼看清了她的脸。

“哈哈哈哈——原来是你这个、这个逃脱天命的叛徒——”

陈道人剑刃终究刺进他胸膛。

“陈——丘生!”

“啊!!!”熟不知这妖道到底还有几成功力,只见他猛然将几人震出,手上那把黑拂尘转瞬掀起狂风。

这干枯河床下尸骨渐渐动起身来。

“许芝?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他看着那神不知鬼不觉站到身后捅了一剑的姑娘,满意地看向那张平静无比的脸。

“你可知道你那公子是被谁人斩杀?”

“......”许春织不语,任由那沾了妖道血液的剑刃划破自己手掌。

“娄尘,”陈道人飞身直上,和齐悠白等人一同围住这妖道,“你早该死了。”

然这人对他不屑一顾,只看着河岸被狂风掀起的尸骨站了起来,拢成一片又一片的巨大阴影。

“丹丘道人......呵,你虽杀得了我一次,难道还能杀得了我第二次吗?”他笑起来,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格外阴骘。

“今天,到我杀你——”

虽然不明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纠葛,青丝在狂风中突然悟出一点道理。

然后她心神一动,竟然从那拂尘之上落了下来,正好绞在齐悠白衣袍袖扣处。

“师兄!”她费尽力气大喊,希望这人能够听到。

只见几人在狂风中与娄尘缠斗,虽他被捅了几刀,现如今面对几人围攻竟然也丝毫不落下风。

“师兄!”她再次大喊!

这边缠斗的齐悠白似乎听见了师妹的声音,而见师父又移到妖道身后捅去一刀,便是细声回了一声去。

“青丝?你在哪里?”

“袖扣袖扣!快把他的血给我沾上!”

齐悠白将花泠一横,见那学雪白衣袖上果真掺了一根乌黑的拂尘丝,将剑刃鲜血压上去。

青丝默念那妖道将麻雀变作守门鹰兽的口令,终于变了回来。

但来不及说话,齐悠白已经将她往

青丝无奈,见几人围着妖道缠斗,却知道他早就和这河下尸骨联成一体,只要烧了这尸骨,便可——

“不行!”许春织真巧落下来,见她目光所至,勒令道,“别打这个主意!”

是了,他们只是可怜的孩童,死得冤枉不说,不应该在死后遭此厄运。

“清......清?”一声稚童似的呼唤将青丝震地转头——一副鲜红的骨头架子站在了她的身前。

“我是阿姝。”这白骨作那时姿势,假意摸了摸她的头用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你和我来,我有办法。”

青丝一看,这才发觉大些尸骨已然爬上了船,正拖着残腿死命的爬。

“快些!”阿姝催促她,再顾不上什么,拖着疼得要命的腿,几乎用骨头架子扯着她走。

“给我些血,我有办法。”与其他骨头架子沾上的血液不同,阿姝几乎是从骨子里透着血红,看起来尤为怖人。她将青丝拉入船舱,那本该是嘴巴的部分骨头颤动起来,“求求你了清清,帮帮我。”

青丝一狠心,用棠花枝对着自己狠狠划了一道,那鲜血便不要命的涌出来。

“阿姝,给你。”

“还有,我不叫清清。”她将那只骨头架子按在自己伤口处。心想自己是不是划到动脉了怎么血流的这样大。

但她只嘶了一声。“我叫秦司。”

——

那妖道不知被几人一共捅了多少刀,只见那尸骨一个一个拖着腿也要爬上来时,陈道人这才知晓他是干了怎样的恶事。

“你!你!”然而他陈丘生竟然也有无言以对的一天,使出砍冻僵腊肉一般的劲又连连将他捅个还几个对穿。

“咳咳——咳——”陈道人那把漆黑的剑突而金光一闪,将此人自腰间狠狠钉在宽大的桅杆之上。

底下的尸骨触及那滴下来的血液,愈发疯狂的想往上爬去。然而他们腿脚皆断,只能凭着本能擡手使劲抓取,却终究始终无法手刃仇人。

许春织就在这时候飞身而去,砍断了桅杆。

妖道瞬间摔到船面,被那些闻血而来的尸骨死命拽着,啃咬起来。

——然而他却一把捏断其中一具尸骨,表示自己毫无畏惧。反正为他们所啃食的鲜血终究会回到自己身上来。

“陈丘生,你奈何不了我了——”

然而他的笑脸突而僵硬在脸上,脸上随即被一番无知的恐惧布满。“我的血呢?我的血呢?”

“——我的血——呢?”

“啊......是岑姝!岑姝呢!?”

——额。

原是烈焰从他坐起的身后一拥而上,那副燃烧的,鲜红的骨头架子将他死死扼住。

自她开始,所有的骨头架子都开始莫名绕烧起来。然而她们并未疼的在地上打滚,她们只曳着伤脚,死一样的簇拥而上,集着烈火尽数倒在那失了力量源头无力瘫倒的妖道身上。

“不——不!”娄尘还要再动,被一剑再此钉死在船上。

是许春织。她将妖道死死压住,又似乎不惧烈火,握住了那只鲜红,没有血肉的手掌。

她和那双空荡荡的眼眶对上了。

“阿姝?”

——

青丝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因为失血过多面目苍白犹如死了一趟。

看见许春织站在身边,她想起失去意识前那场耀目大火,想要解释。

“别说话,”许春织将乌黑汤药递到她嘴边,“阿姝都和我说了,我并不怪你。”

“我反而要谢谢你。”

青丝一口把药汤灌完,见她脸上没什么悲伤的表情,更多是释然。

“你们说着话了吗?”她笑道,“那很好。”

“嗯。”许春织想起那时,眼眶还是湿润起来。“我只想着她们死得不明不白,要是死了还要被烧上一遍的话,岂不是太惨了。”

“但我忘记了她们的恨。”

或是心上大石落下,许春织语气轻柔下来,倒是更像之前那个阿芝。

“谢谢你,秦司。”

青丝没注意她叫自己叫的什么,只探头看了看屋外,“那你这里的阿姝是?”

“是我在街上见着的流落乞儿,也叫阿姝。”

“我那时挂着缚魂铃,她一下就来扯着我说铃铛好看铃铛好看。”

“阿姝也这样同我说过。”

“我带她回家,看见她脚腕伤痕。我把她当做阿姝。”

“而她屋中挂有多少个缚魂铃,我就用溯水术进去过多少次。”

“有时我是阿姝,有时我又是阿芝。”

“太多次了,但我从来没忘了我是谁。”

“阿姝那时说她对不起我,我却从来没恨过她。”

只是岑姝,要是我再能和你说几句话就好了。

……

青丝呼了一口气,问道。“你曾经遇见的那个公子,是姓谢吧?”

“是。”许春织毫不掩饰地回答,“正是现在谢家公子的堂爷爷。”

“他孤身一人,死在回来找我的路上。我早说他做不成游侠,你看,我说对了。”

“正是娄尘杀了他。”

“这越水边上太多缚魂铃了,却只有传闻中的女涟大人手上的为真,有着缚魂之用。”

“那时我家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便把铃铛送给了他。”

“恰这一行人中,娄尘认为我是女涟。所以就将他杀了。”

“巧了,”许春织站起身来。“我可不是。”

但恰巧二字,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