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简戎

圈套

圈套

回到院中,周序音草草地吃了两口午膳去到房内,打算换一身衣服。

丫鬟见她挑了一件更透的心衣不禁羞涩道:“小姐,您下午要去少庄主那儿吗?”

周序音不置可否,只先换上了再说。

换完之后丫鬟比她更兴奋,“那我待会儿就去少庄主那儿看看他在不在,别叫您白跑一趟。”

周序音点头同意。

等丫鬟离开,她打扮好独自一人去了山庄东门,东门看守的人不多,一眼看去除了两个护卫便空无一人,她还以为程诗翩不敢来了,没想到那拐角处停了一辆马车,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正是程诗翩的,她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人听到一般,“快上来……妹妹。”

周序音回头一眼,与值守的人视线交错,确认对方看到了她的出门便入了程诗翩的圈套,上了马车。

她知道程诗翩不安好心,但不知她究竟会带她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只希望那守卫能尽快通知薛赫言,从而让薛赫言尽快来寻她,以证他还爱她。

见周序音情绪低落,程诗翩复上她的手道:“妹妹何苦为那负心汉烦恼,这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忘了他还可以重新开始,你可是薛家的大小姐呀!”

周序音不想一开始就被程诗翩用过激的手段放倒,便顺着她的话跟她聊起来,“……可是、我已经是表哥的人了。”

程诗翩见她沮丧反而宽慰她,“以妹妹的身份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即便你没了处子之身也会有数不尽的男人想要你的!”

周序音擡眸看她,“真的可以吗?”

程诗翩不过想拉她下水,让她永远回不到从前的身份地位,欺骗她道:“姐姐我之前在庄外结识了几个朋友,她们肯定能为妹妹找到更适合更体贴的男人的!”

周序音心想她所去的不过是薛景硕混迹的地方,出不了什么好男人,但还是维持了表面的祥和,“……那我看看吧。”

其实程诗翩说得也没错,这世上又不止她表哥一个男人,她何苦反复倒贴还不被领情,如今还得到程诗翩的可怜,她想想都觉得自己可笑。

程诗翩见她毫无反抗又这般可怜遭人嫌弃,不禁有些同情起她来,“少庄主……当真对你不好吗?”

周序音摇摇头。

“真的?难道庄内流传的都是假的吗?”

周序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道:“他对我不过一时兴起而已……我做得不好,没几次他就腻了我了……”

程诗翩鄙夷道:“所以那心衣是他逼你穿的?”

周序音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就呜咽着控诉道:“我一开始不愿……他还打我……”

见周序音捂着半边脸,程诗翩更是惊愕,“他……他这么狠心哪?你小舅舅他都不舍得打我。”

周序音梨花带雨地点了点头,“他打了我三次……一次比一次疼……”

周序音心想着这些谎话只要传不到兰章成耳中就没问题,毕竟以程诗翩的身份也不会替她出头。

程诗翩想象不到周序音所过的水深火热的生活,有些措手不及道:“他真动手啊……他还是不是男人啊?这么如花似玉的表妹都下得去手?”

周序音只是轻轻拭泪。

“所以说男人都是一样的,喜新厌旧,朝三暮四!你表哥看着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没想到也是个禽兽!”

她说着又靠近了点,怒意顿生道:“他就跟他爹一个样,自以为是,盛气凌人!我稍一没伺候好,就掌掴我!连薛景硕都不舍得打我!”

周序音没料到自己还能听到些不太想听的劲爆内情,不禁有些尴尬,“……”

“年纪一大把了还挑剔得很!既要苗条的,又要丰腴的!既要清纯的,又要□□的!他不觉得他自相矛盾吗?”

程诗翩刚吐槽完就看了周序音一眼忽然就明白薛景何的意思,“哦……他是想找你这样的?……他嫉妒他儿子?你要不是他外甥女,你也难逃一劫!”

周序音顿感不适,微微垂下了脑袋。

程诗翩继续义愤填膺道:“他就是个伪君子,还不如薛景硕那样坦坦荡荡的呢!”

周序音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程诗翩火冒三丈地发泄了一通之后,又好奇道:“对了……我看你表哥虽然脾气差,但身材还是非常不错的,估计那方面也是天赋异禀……是吗?”

周序音不知如何作答,她之前也见识过谢新朝的,感觉两个人差不多,“……一般、吧?”

“……一般吗?可我看着感觉应该很大呀!”

周序音眨眨眼,不甚理解,“……?”

程诗翩就知道她没有这方面的研究,便道:“你瞧,你这儿很大吧?衣服穿着也看得出来。”

周序音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又看回程诗翩听她道:“所以……那里也可以从外面看出来的。”

周序音仍旧不解,“……看得出来吗?”

程诗翩挑眉道:“一般的看不出,不一般的看得出来。你表哥的就很不一般,能顶出来!”

周序音脑内将薛赫言整个人都回忆了下,愣是想不起那儿了,主要是她平常从不关注那个地方,她看得最多的无非是平视的胸膛,仰视的面容。

可她又真真切切看过那个地方的,并且还把玩过几回,“他……”

“他是不是伤着你了?”程诗翩试探性地问道,“他脾气差,估计床上也一点儿都不温柔。”

周序音又回想了遍他对她的温柔呵护顶礼膜拜,有些说不上来,“……”

程诗翩知道周序音放不开,眼看着就要到目的地了便不再跟她胡扯,“咱不想他了,稍后姐姐给你引荐几个,保准让你满意!”

下了马车之后,周序音发现她们抵达的是一处乐坊,若她没有记错,潘文珺也时常在此教学卖艺,“这儿是——”

程诗翩道:“这儿有我的几个朋友,我在淮南的时候就认识了,没想到来到了姑苏居然能重逢。待会儿我们先去休息一下,等天色暗一些,才会有人来。”

周序音跟着她来到二楼,路过几个持着乐器的优伶,她大概知道这儿的女子一部分是淸倌,一部分是暗娼,只不过人多纷杂,她也分不太清。

但看迎接她们的女子穿着清凉暴露,开口轻佻妩媚,她顿悟了,程诗翩从前是淸倌,但因为那一次的遭遇之后便转行了,所以她引荐的不是来听曲赏乐的风雅君子,而是那些来寻快活的世家子弟。他们出生不错,有一定的声誉,不可常常流连于勾栏瓦舍,便通过这乐坊来寻欢作乐。

那女子一见周序音顿时勾直了眼睛,还跟程诗翩小声议论着什么,周序音由她一圈一圈围着打量,听她口中一些叹息,“只可惜啊只可惜……”

周序音不明所以,程诗翩却拉过那女子拽去角落道:“有什么可惜的,不是雏儿怎么了?”

女子纠结道:“你当真给我介绍的是失足女子吗?你别害我,她看着有点儿眼熟,像是哪家的名门闺秀。”

程诗翩道:“我说了,她是被她丈夫抛弃了无处可去才找我可怜可怜她给她谋条生路的!你瞧她柔柔弱弱的难道还能将你的乐坊掀翻天不成?”

周序音自从练武之后,视力听力变好了许多,她就这样气定神闲地听着,内心却想着薛赫言若再不来,她都要在此乐坊出道了。

程诗翩怕她察觉,索性将那女子拉了出去,“你先试一晚,实在不行大不了明天我再将人带走!”

女子登时两眼发光,“好啊!”

等她们再进来,周序音正在这屋内打量着几件乐器,女子道:“娘子会乐器吗?会的话那是更好!”

周序音摇头道:“不会。”

程诗翩只怕自己意图暴露,赶紧把女子推了出去,随后关门讪笑着朝向周序音道:“我跟这位姐姐说了,说你被情所伤难受得很,稍后她会好好安排,让你在此歇息一夜。你别怕,我也在!”

周序音道:“这儿是乐坊。”

程诗翩接过话茬道:“是呀,等会儿天暗了可是有好多精彩的表演的,你莫要错过了,多留会儿!”

“我就等在这儿吗?”

程诗翩想想还是觉得不可靠,便带她来到了较为偏远的一处房间,“妹妹在这儿坐一阵,我出去走走,叫两个能歌善舞的来陪陪你。”

周序音目送她离去,随后坐了下来,倒了杯水,她见门外没有眼睛盯着便取下了银簪验了下毒,好在这茶水无毒,也能放心喝下解渴。

正当她坐着撑着脑袋想要闭目养神之际,鼻子忽然嗅到一股不一样的味道,她再定睛看去,那窗户一角果真有缕青烟冒了出来,周序音不动声色地背过身用茶水打湿了帕子掩住口鼻,等到差不多了,便起身慢慢走去了内室,坐到床沿靠着,微微闭上双目。

没多久,楼下传来了丝竹管乐的声音,那乐师的技艺不错,周序音靠着床沿默默欣赏,其中的琵琶声尤为动听,应当是出自潘文珺之手。

楼下时而掌声雷动,时而静默无言,独独周序音一人等在房内看着外面渐渐变黑的天色,若有所思。

薛赫言或许根本没来找她,他压根儿就不在意她是否出了门,若是再等一阵他还不来,周序音也不想演下去了,不如吹一声哨子叫兰章成接她回家算了。

就在她想离开之际,二楼这边传来几声脚步声,周序音靠坐了许久,起身的时候还有些眩晕,估计是这几日没好好吃饭的缘故,“……”

门应声推开,进来了一个陌生人。

男子转身看来,一见如此清丽的绝色佳人显然一愣,再看周序音一副站不稳的样子赶紧上前扶持,“姑娘!”

周序音看着他,秉承着初次见面的礼貌问道:“你是谁啊?”

男子扶着她的双臂,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你的、恩客?!”

见周序音好似有些失望,男子又道:“我都听说了,你被你夫家给抛弃了是吗?”他说着便触碰到周序音的脸上,“这么美丽的女子他是怎么忍心的?……不如以后我养你如何?”

周序音轻轻推开他,转身想要走人,这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她不如早些回家睡觉。

可身后的男子却出其不意地抱了过来,他力气很大,显然是有武功的,周序音条件反射尖叫了声,随后便被人压倒在床,“美人儿为何如此冷淡?我说了养你还跑什么!”

他突然就像换了个人,吓得周序音花容失色,躺倒之际她的心衣也露出一角,让男人眼中□□更盛,“……美人儿都为我穿上这么骚的肚兜了我岂能辜负了美意!”

周序音推攮之际都想自己动手了,这会儿门终于被第三人一脚踹翻到了对面的墙上,此力道之大,没点儿深厚的内力根本办不到。男人幡然醒悟回头就要斥责多管闲事的来人,周序音赶紧趁此时机将平整的前襟扯乱,等那梦寐以求的人一招解决“恩客”走来之际,周序音一下起身扑入他的怀中哭诉起来,“……表哥!”

她感觉到薛赫言将她抱得很紧,也感受到他紧张的心跳气息,他一定是凭她刚才的呼声认出了她,这才分秒必争地赶来救她的,“表哥……”

见随后而来的潘文珺等人要进来,抱着周序音的楚宵临轻轻挥手示意她们在外面等着即可。他不知道为何会在此看到周序音,也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但他现在低头就能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胸口的衣襟还凌乱不堪,那薄薄的一层心衣欲遮还羞,有些让人透不过气,于是他默默移开了视线,等着周序音平复心绪。

周序音哭着哭着才发觉不对劲,此人的身量跟薛赫言有差,还穿着薛赫言平日里不怎么穿的一身白衣,等她泪眼模糊地擡头,映入眼帘的是楚宵临的一张侧脸,他撇开了视线,等发觉周序音看他时才正视回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尴尬至极。

周序音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这梦荒唐离谱到连薛赫言的脸都呈现错误了,“……表哥?”

楚宵临道:“眼花了?”

周序音四下看过一圈,除了倒地的一个男人,外面候着的几名女子,就是没有薛赫言的身影,“……”

楚宵临也随着她的视线晃了一圈,“在找你表哥?”

周序音眼含泪水地看着他,期待的心也一下落入水底,“……为什么是你。”

楚宵临看她这回好像是真的要哭,便将她扶稳整理好衣裳,他这会儿也有些郁闷,故反问道:“我也想知道为何是你?”

为什么她会来到这儿,为什么她会被纠缠,为什么她一副等待薛赫言英雄救美的模样……为什么自己会对她的叫声如此敏感,为什么偏偏是一个心有所属的她?

周序音也不在意自己此刻的衣着姿态了,只推开了楚宵临背过了身眼泪掉个不停,“……”

窗外冷月高悬,楼下欢声笑语,精彩纷呈,这里却静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