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功
天亮了,和煦的阳光照入卧房,周序音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了东北位置的小花园,那儿的月季正迎风摇摆,其上露珠折射着朝晖,美不胜收。
在外等候一起用膳的楚宵临见她面色不错,欣慰一笑道:“稍后我俩去园子给花浇水如何?”
周序音点点头,那些月季都是精心改良的品种,需要他们的悉心呵护才能欣欣向荣。可惜她只卖过花,还没学过如何照顾它们,不禁觉得有些棘手,幸好楚宵临早就备好了一切,掏出一本书册道:“不必担心,我已经找人取过经了,所有种花养花的门道我都列得清清楚楚,相信凭我们两个人的努力,还是能养好这些月季的。”
走去花园的途中,周序音随手翻看着书中指导的内容,漫不经心道:“我记得龚姐姐也是打理花卉的能手,要不等她回来我们可以向她请教一下。”
楚宵临迟疑了片刻回道:“……那等我们出岛了去她家再做询问。”
周序音道:“如今有了船,龚姐姐过来也方便的。”
“可我希望此处是你我二人的净土。”
周序音捏紧了书本,不再作声,“……”
楚宵临停步看了她两眼,直到她回头看来,两人目光相接,她却先避开了,“你怎么了?”
自蓝月谷归来后,周序音不再直面他的爱意,更别提有所回应,他早就该接受这无情的现实了。
楚宵临吁了口气又打起精神道:“没事,到了,进去看看吧。”
他或许不该再说些有的没的,因为周序音已然了解了他的真心,他再多的表白都是无用的,既感动不了她,也满足不了自己。
等到下午,楚宵临收拾好一切准备找周序音教她轻功的时候却发现她不在书房那边,他找了一圈,终于在水上游廊那儿看到她眺望着江边的风景。彼时清风徐徐,拂动着她的粉色霓裳,也撩动了她的长发及飘带,楚宵临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见她回头才道:“……你想走了?”
周序音缓过神来,听到身后的声音旋身道:“……什么?”
楚宵临又换了个说法,“你是不是想出去看看,毕竟……那两个人的决战临近了。”
周序音却摇头,“他们的输赢于我而言没有多少意义。”
“那外面有什么在吸引着你?”
周序音又回望那一片水天相接的美景,如实回道:“我刚刚只是在发呆啊。”
楚宵临一愣,或许是他把问题想复杂了,周序音心思细腻,心中也藏着诸多秘密,她每天需要一点时间放空自己有什么不对,她目前并无任何离开这里的意思。
“之前不是说了要学轻功吗?还学吗?”
周序音颔首道:“学呀。”
这游廊地方不大,所以楚宵临将她带到了寝殿那边的一块空地上,先教她原地运气,又演示了几遍,周序音发力数回纹丝不动,楚宵临忍着笑意道:“你看起来就像一只还没开窍的小黄鸭——我是说小粉鸭。”
她并未计较,原地又努力了几次,恨不得扇动自己的手做翅膀,自我吐槽道:“鸭子还能飞起来一点呢……”
楚宵临牵了她一只手道:“我带你再尝试一遍。”
周序音马上静下心来按照他念的心诀又来了一遍,这次她终于飞了起来,不过就是不清楚是自己的力量还是楚宵临的借力了,总而言之,两个人一下便轻盈飞至了另一处连廊,然后平稳落地,楚宵临道:“再试一次?”
周序音反拽住他保持平衡,“好!”
就这样试了五六遍,楚宵临觉得差不多了,就松开她的手贴到她的背上,“再来。”
见周序音担心地看去自己的后背,楚宵临打消她的疑虑道:“别怕,有我在呢!不会让你跌倒的。”
他说着便推着周序音的背一齐起身,两个人同时踏上围栏向高处飞去,直到落于书房屋脊之上,见周序音摇晃要倒,楚宵临一把将她揪紧了,“……稳住、稳住!”
等周序音站立平稳之后,他再推了她一把,带动着她飞回原处,“我们多试几遍,熟能生巧。”
周序音不说话只点头,其实这种乘风而起,随风而落的感觉还不错,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反而给她带来了略微的刺激与快感,“……”
就这样反反复复练了半个时辰左右,楚宵临觉得她的火候快到了,便飞到中途偷偷撤了贴于她身后的那只手,周序音果真没察觉,等落到地上,楚宵临才开口道:“你好像已经成功了。”
周序音不解回头,看到楚宵临背于身后的手才反应过来,“你方才没有扶我吗?”
“扶了,但中途松开了。”
周序音备受鼓舞,“那我们再来一遍,你松手的时候不要告诉我。”
“没问题。”
这回他不仅中途松手了,人还撤走了,周序音一人飞到了房顶差点儿没站稳脚跟,就连楚宵临也替她捏了把冷汗,见她在高处蹲坐扒着屋脊,还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楚宵临却道:“自己飞下来。”
周序音摇头不敢。
楚宵临起了一点玩弄她的兴致道:“那你叫一声宵临哥哥,我就抱你下来!”
周序音二话不说立马投降,“宵临哥哥!”
楚宵临没想到她叫得如此爽快,哑然失笑,“周序音,你当真是个识时务的人。”
周序音不觉得这是耻辱,见他没有营救的趋势,又喊道:“宵临哥哥!……爹爹!”
楚宵临仍旧憋着笑意看她,看她宁可满嘴胡言也不愿只身犯险,“都说了别喊我爹,都把我给叫老了。”
“宵临哥哥!”她又毫无骨气地喊了声,这声音没有方才那么甜美了,反而带了丝怨气,“……我都已经喊了那么多声了你为什么不守信用啊?”
楚宵临笑道:“放心,接下来你肯定还得麻烦我好几回呢!”
他见周序音颤颤巍巍的便不再折磨她,马上飞身到她跟前将她一把拉起,随后轻而易举地带她落至平地,周序音呼了口气,马上松开他的手道:“……我不练了。”
“这就生气了?”
见周序音不理他,楚宵临道:“你知道我师父以前是怎么教我们练习轻功的吗?”
周序音背对着他摇头,不想知道。
楚宵临自顾自说道:“师父他带着我们师兄弟来到了一条河流边上,指导了一遍,然后让我们飞跃那条宽约二十尺的河,你若想少落几次水,那就得尽快学会才行。”
周序音这才来了点兴趣,“那你掉过几次啊?”
楚宵临道:“那要令你失望了,我没掉过,我是学得最快最好的那个。”
周序音不想再跟他讲话,背对着他就向书房走去,楚宵临这才示弱道:“……阿音!……是为师错了,对不起!”
他刚跟进书房内室,周序音却在脱衣,叫他吓了一跳,“……!”
见他顿在门口还想转身避嫌,周序音回头道:“愣着干嘛呀?”
楚宵临连忙恢复表情,打消方才一闪而过的遐想,“对,该修炼两仪心经了。”
日暮西山之际,今日的修炼告一段落,看着周序音气喘吁吁侧撑着地面的背影,楚宵临却闭上眼睛晃了下脑袋,试图将脑内不应该的想法甩出去,可当他睁眼之际,周序音正倾倒于他的怀中痴迷地望着他,“……师父。”
他再一眨眼,身前的周序音又隔着一些距离回头诧异地看着他,“师父,你怎么也出汗了?”
他好像有些走火入魔了,等他喉咙一甜唇边溢血时,周序音才惊道:“……师父!你怎么了?”
她顾不得穿衣就爬了过来,与他方才幻象中的那一幕重合了,“……师父?”
楚宵临一时间甚至分不清眼前的她究竟是真是假,他犯了修炼内功的大忌,短短一个月未到,周序音就能让他分神至此,看来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我没事。”
周序音取了手帕要给她擦拭,可楚宵临却拽住她的手拒绝道:“……不必。”
周序音见他神色凝重,眸色黯淡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缩回手道:“你没事……那我先回房了。”
她起身赶紧将衣服穿好,匆匆离开了楚宵临的视野。
夜幕降临,周序音煮好了粥敲了敲楚宵临的房门,“师父!”
良久,才传来楚宵临的回复,“进来。”
周序音端着晚膳放在他起居室的桌上,没往卧房里走,只开口道:“我做了些粥放在这儿,你记得吃。”
楚宵临回道:“好。”
周序音正要转身离去,楚宵临又道:“……我今日吓着你了,是吗?”
周序音顿在原地,“……还好,你没事就好。”
楚宵临道:“明日起你我共修两仪心经的时候,我蒙上眼睛吧。”
周序音不置可否,只默默退离了他的起居室。
等到次日共同修炼之际,楚宵临早已蒙好了眼睛候在了书房那里,周序音没有多说,只唤了声“师父”便褪下外衫坐到了他跟前。
教学任务完成之后楚宵临还在等她恢复穿衣,周序音回头见他纹丝不动,还以为他睡过去了,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楚宵临大概能感受到一些光影,问道:“……怎么了?”
周序音发怔地看了会儿他遮眼的容貌,感觉褪去了诸多成熟沧桑,看着仿佛二十五六岁,不禁觉得有些神奇,但她也没有多说,只退回原处道:“师父,我穿好衣服了,你可以拿掉眼罩了。”
楚宵临这才扯下遮眼的黑色布条,眼前的周序音清晰可见,她正一副心无杂念天真烂漫的表情看着自己,“你去休息会儿,我准备晚膳去。”
周序音看他离去追及了他两眼,可又不知该说什么还是作罢了。
她方才那一刻看着楚宵临,忽然有些奇怪的想法涌上心头,那念头一闪而过导致她回头再想却忘得一干二净了,“……”
入夜,周序音正在焚香,这岛上云蒸雾腾水汽氤氲,较为潮湿,所以她每晚需点燃熏香干燥了卧房才能使床铺干爽松软,这样睡着也舒服些。
隔壁的楚宵临闻到了这股香味,敲了门来到她房里,好奇道:“你每晚点的都是檀香?其他的熏香不喜欢吗?”
周序音偏爱檀香,便直说道:“我在禅寺音从小闻到大,已经习惯这种香气,也只有檀香最能使我安宁。”
“你不会还要抄几本经书吧?”楚宵临打趣她道。
周序音道:“既然来了你这儿,我不如抄几本内功心法,也有助于我将来的修炼。”
“这个主意好,我稍后给你取几本过来。”
“今日就不必了,师父早些去休息吧,我也打算入睡了。”
“那晚安。”
既如此,楚宵临也不再打扰。
周序音躺去了床上,可久久睡不着觉,再不过七日昭明神宫的决战就要开始了,她本是不在意的,但听闻兰章成届时会出关,她便想去找他问清楚有关当年的一些事情。
那会儿她还小,不过四五岁,也许记忆真的出现了偏差,而兰章成当年已八九岁,应该知道很多隐于背后的实情。她从前一直以为兰燕臣与薛日好只是单方面的强取豪夺,可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是深爱的一对,身份的对立使得他们无法在一起,而当年周平晖又是薛家的心腹,所以他们的死因很有可能就是薛家人的阴谋。
周序音久久不能释怀,她既然有这样的猜测,想必兰章成也有,他对鹭羽山庄虎视眈眈,有可能最终还会站到薛赫言的对立面,届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在这一切尚未发生之前,她得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周序音今天上午继续学习轻功,不出意外地她又被楚宵临送至了屋顶然后就定在那儿不敢下来了,“……宵临哥哥!”
楚宵临在来!”
周序音犹豫着松开手走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滑倒之际又抓住了屋脊的兽角,楚宵临见她半趴着骑在那兽角上,不禁喉结滚动了下,“再叫两声,今日怎么不喊爹爹了?”
周序音马上看着他求救道:“爹爹!……爹爹。”
楚宵临听着甚是销魂,转眼一想他之前可是信誓旦旦地要改掉周序音这随便认爹的坏毛病的,怎么没几日就被她带偏,带沟里去了,“……罢了,还是叫哥哥吧!”
“宵临哥哥!”
周序音见他始终没有飞身过来,跨过一条腿侧坐在屋脊上打算慢慢起身,她这一起身反倒让楚宵临惊到了,他也不再原地等候马上踏上栏杆飞身而起,在周序音向后倾倒之前拦腰抱住,随后轻而易举地将她带落到连廊里,谁知周序音恩将仇报,一落地就眼疾手快地点了他的xue道,让他定在了原地,“……呃。”
他明白了,方才周序音是急着想要报复他才铤而走险的,而他也顺利中招,只能一动不动地任她处置了。
周序音道:“叫声姐姐来听听。”
她还真是以牙还牙,楚宵临为难道:“这不太好吧,我比你年长那么多呢!”
“那就叫姑姑,”周序音变本加厉道,“叫姑奶奶也行。”
楚宵临但笑不语,他就是不说,倒想看看周序音能将他怎样,“……”
周序音擡头看他,催促道:“叫啊,我都叫你这么多回了。”
楚宵临无可奈何道:“我的祖宗……行了吧?”
周序音仍旧不太解恨,慢条斯理地围着他走了一圈,“那这样,你就说一句——周序音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比我还聪明……如何?”
“你确实挺聪明,就是眼光不太行。”
周序音打了他一下,“你好好说话。”
楚宵临笑着重复道:“我的好徒弟周序音、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比我还聪明。”
周序音这才满意,“我可是点了天下第一的xue道,别人能办到吗?”
“你那是偷袭,趁我不备。”
“那我还点过魏鹤龄的xue道呢!兰章成我也点成功过。”
楚宵临不禁对她刮目相看,“魏鹤龄?那确实有点儿本事,连我都未必能点到。”
周序音又道:“不过很快就失效了,说起来……你是不是也快冲开xue道了?”
楚宵临摸摸鼻子,“……被你发现了。”
不然的话他还想陪她多玩一会儿,他向前走了一步回头道:“下回遇见坏人,你点完xue道可不能直接跑,你得再补两刀,伤他元气,让他既无法快速冲开xue道,又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追你,他还得先处理伤口。”
“可是上回我逃走之后就遇到了狼群,还是魏鹤龄救了我。”
楚宵临听着有些出乎意料,“……说起来他还毫发无损地放了你,后来也再无明光教的人来骚扰你。”
周序音道:“他如今忙着修炼两仪心经,应当也没心情再管别的了。若他有朝一日大功告成,我们中原武林会不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楚宵临吁一口气,“你思考在理,他原本武功就在关景鸣跟你舅舅的水平之上,这一出关,中原武林便再也无人能挡,就连兰章成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周序音看着他道:“师父,那你也得认真闭关了,未来可能唯有你一人才能制衡他。”
楚宵临勉为其难道:“你对我如此寄予厚望,我倒颇具压力了。”
“……对不起,那说来、其实是我的错。”
楚宵临反过来安慰她道:“罢了,没人会怪你,你也只是为求自保。你做的是对的,接下来就交给我,我是你师父,我有责任替你善后。”
周序音憧憬地看着他,楚宵临又道:“不过你下回要是能点中那魏鹤龄的xue道,一定记得要补刀。”
周序音忍俊不禁,“他怎么可能被我点中两次呢?”
楚宵临挑眉道:“周序音不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吗?说不定你可以办到的。”
周序音颔首掩唇轻笑,“……我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