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下沙海
出北门，入流沙。
在犬鸣的驾驭下，驼铃渐渐消失在鸣沙城以北。
天气变化很快，越往北带着细沙的寒风越有力，打在脸颊处没有面纱遮住的地方生生作痛，凤鸣不得不将头巾向下压得更低了些，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前行的路。
骑在一头较矮白驼上的黑凤全身黑纱包裹，头上戴着一圈五彩的头饰，风一吹与驼铃一起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响声，让这呼啸的寒风生出一丝丝暖气。
“这一路你已经拜了十八回了。”黑凤对着前面返过身来，在驼背上向鸣沙城方向跪拜的沙里虫喊道。
“他舍不得他的老母！”最前方的犬鸣大声回应道，“他老母就他这一个宝贝儿子。我说沙里虫，只要你不死，那些军头还会让你老娘没饭吃啊？只要你老娘在，他们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呜呜呜……”沙里虫一边拜一边哭出声音来了，“孩儿不孝，这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给娘尽孝……”
“晦气！”犬鸣对哭哭啼啼的沙里虫甚是不满。
“还是个大孝子呢！看来出卖犬鸣也是有原因的啊……”凤鸣打趣道，“放心，你会回来的……”
“入海啰！不回头！”犬鸣高声喊道，前面已经没有道路的痕迹，只有一望无际的漫天沙海，这时沙里虫才转过身去，再也没有回头，紧跟在犬鸣身后带领整个驼队淹没在越来越急的风沙中。
……
在鸣沙城的风字营前锋侦察小队的驻地，南洋妖盟的修士诧异地看到早已出发的龙吟剑修们正悠闲地品位这里的酥油茶。
“你们不去追捕曾阿宝？怎么还在这里？”细眼海修诧异道。
“不急。”用碟盖轻轻拨了拨土瓷杯里酥油茶上的泡沫，常无锋踱步到细眼海修身旁，肥壮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令细眼海修情不自禁向钢拳钢刺俩兄弟处挪步。
“大鳗长老、二环长老你们看……”常无锋指了指头顶逐渐阴沉的天气对两位纤细的海妖修士道，“听队长说，这是沙尘暴的征兆，少则三天，多则半月，流沙海为灵力荒漠，此时冒险踏入神仙也无回啊！”
“不知这沙暴与南洋的风暴如何？”面对这个比自己还肥一圈的龙吟剑修，钢拳的比较之心自然而生。
“虽同为海，这里可没水，钢拳兄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常无锋可不惯着他，虽然对方的转灵境远高于自己，但作为龙吟破军剑的传人，凭仙剑之威有叫板转灵境的实力。
二环长老笑眯眯道：“我看是诸位龙吟的大修士怕体内火羽发作吧，这等沙暴还能难得倒诸位。”
“你们厉害，你们去钻那沙暴贝！两位西洋的修士站着说话不腰疼，钢拳钢刺两位仁兄你跟他们讲讲火羽的味道怎么样啊！”一脚跨在椅子上的归尘峰罗坤有点阴阳怪气道。
“小女子龙吟丹鼎峰师云卿，不知贵仙盟有何仙丹灵药对付火羽，让诸位不远千里来到这荒漠之地，小女子也很好奇，离水的鱼到底能存活多久还这么猖狂！”师云卿移步到常无锋身旁，不冷不热道。
没想到龙吟剑修的嘴也如利剑般厉害，怼得两位纤细海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钢拳钢刺不善言辞，见两位西洋长老嘴上占不了便宜，就自讨无趣地走开了。
海中妖修来到这荒漠客地作战，还真对付不了这群拿着仙剑的金丹圆满修士。看来人妖结盟虽将二者联合起来了，但敌视偏见还是难以愈合的。
在这群剑修面前温柔下来的海妖修士甚是无趣，遂离开这里作自己的计划去了。
“常师兄，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做？”师云卿轻声问道，这位敦厚的破军剑传人，早已抛弃过去幼稚之态，如今行事如同他那把破军阔剑一般，稳打稳扎滴水不漏。
“等，等那个人的信息。”常无锋看向越来越阴霾的天气道，“此时入荒漠，神仙也难回啊！”
“是啊……”师云卿看向天的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愁绪，那块残云被风疯狂地撕扯，化作无数碎片不一会儿便融入黑压压的墨云中不见。
……
在黑云压城的最后时刻，徐静带着最后的大部队终于赶到了鸣沙城，除了徐家修士外，其于都是各小宗门、世家的修士。
最多的是各路商家，他们跟着这群修士同行是最划算的买卖，有这些免费的修士保护，沿途的妖兽闻到这些修士的强大气息早就避之大吉了。临山货运赫然在列，不知黑梧二兄妹不在队伍中未来他们将如何打算。
在两位女子的搀扶下，抱着琵琶的成熟妇人扭着腰肢莺莺然走下马车。
队伍最后无人关心的破车上，那位抱着酒葫芦睡觉的乞丐依然无动于衷，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在赶马的车夫反复催促下他才悻悻然极不情愿地爬下车，一摇一晃地不知道要荡到哪里去。
外面黑云越来越低，人们争先恐后加固自己的门窗、牲圈，做好沙尘暴防范准备，而在鸣沙城地下巨大的厅堂中，外面的风浪好似与此地无关，鸣沙城豪贵们的宴席迫不及待的开始了……
琵琶和舞女的声色交织让众生如痴如狂，仿佛此时不是生在寸草不生、黄沙遍地、西风厉啸的流沙海，而是一处隐秘的人间天堂。
……
“师兄！”龙吟剑修落脚处，众人在常无锋的带领下对着那个抱着酒葫芦的邋遢乞丐行礼道。
此时乞丐一反过去的邋遢形象，正神情严肃地站在窗边观察着外面沙尘暴即将来临的天色。
“嗯。”乞丐走到众人面前问道，“诸位的火羽之疾怎么样？能否扛得住？”
师云卿上前道：“云白师兄，火羽之疾甚是霸道，参与三年前南极奇海秘境事件的同门除了晴天利用呼延长老留下的秘药根除外，其他同门配和丹鼎峰祛火症的丹药也只能减缓症状，根据晴天提供的秘药线索，要根除火羽之疾非魔宗圣泉处生长的祛火药草不能。”
“嗯，两位师弟可还顶得住？”云白问向常无锋和罗坤，他俩参与了南极奇海秘境试炼，差点在蛮妞的“八荒离火”中身死道消。
“封住了灵根周围经脉，七天泄一次火热，性命无忧，只是修为受阻，这三年寸功未尽，还不如王一这小子和云卿师妹，他们俩都已经结婴了，我们只能停留在金丹圆满境界。”常无锋答道。
“修为无妨，一旦火羽被解，修为水到渠成，一日千里也不是神话。听闻火羽燃烧灵根根本，就怕毁了道基修真无望，不仅诸位个人前途尽毁，我龙吟的万年基业恐要坠在我这一代啊。”云白担忧道。
“是啊，这也是我们一收到边城总督送来的情报，立即赶往西域的原因。”师云卿眉宇间带着丝丝忧愁，“晴天师兄恐再遭南极奇海秘境覆辙，先遣派我等作为先锋，如消息属实，他将携其他同门赶来支援。”
“长老会惊龙峰柴长老嘱托我一到边城要立刻联系师兄，请师兄主导此次行动。”常无锋恭敬道。
“呵呵，柴长老还这么看得起我，当初嫌我浪荡差点就把我除名了，最后在众师兄妹求情下将我驱逐游历这才作罢……呵呵，想不到今天竟然记得我，我还真有点可怜那位曾阿宝……”云白自嘲道，话语间显出不少落寂。
“这……”常无锋等不知这位在外游历二十余年的惊龙峰原来大师兄李云白还有这样的经历，一时不知如何答话才好。
“好啦，修真无岁月，往事不再提，这也是对我的剑心历练吧。”李云白言归正传，正色道：“诸位同门，此次行动事关我宗兴衰，一切均需谨慎行事。”
“是，师兄。”众人异口同声道。
于是在李云白的主持下，大家信心十足地制定穿越流沙海，采摘圣泉药草的计划。
鸣沙城众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沙尘暴做准备的时候，沙漠装束的龙吟剑修们悄悄牵出侦察小队早已准备好的骆驼，乘着夜市消失在鸣沙城北门。
……
在流沙海边缘临近腹地的地带，一支驼队正迎着南下的风沙艰难地向北行进，驼铃声已在狂风中消融不可闻。
按照犬鸣的计划，要在沙尘暴正式到来之前赶到避风所。由于流沙海灵力匮乏，众人尽量避免灵力消耗，需凭这些沙漠之舟的天生之力抵御沙风。
风越刮越急，头顶的黑云仿佛要压到自己身上来似的，远远望去，一道褐黄色的灰墙在远处天边已经形成，前面的犬鸣摇手示意，在远处的沙尘墙到来之前，迅速赶到前方的风蚀石林处躲避。
凤鸣感觉眼前的风沙越来越急，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身体也不敢直起身来，生怕这些席卷而来沙风将自己吹倒。凤鸣早就将黑凤拉到自己的驼背上，用自己的后背为她挡住了风沙。
狂风怒吼，脚下的沙漠之舟却依然淡定从容，在风沙中前进如同闲庭信步，一边走还一边反刍咀嚼，完全没把这风当做一回事。
驼队很顺利的来到石林处，犬鸣将驼队安置在一处低凹处的石涯背后，将骆驼围成一圈后，跳入圈内拿出一张大毯子与沙里虫一人扯住一边靠着骆驼等待即将来临的风沙。
凤鸣如法炮制，用一张厚实的大毯子将自己和黑凤包裹，背靠着坚实的驼身将毯子压得死死的，黑凤觉得这挺好玩的，满怀激动的心情等待风沙的来临。
这些骆驼趴在地上高昂着头继续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丝毫不见它们慌张的样子，好像这风沙再平常不过。
很快，一阵风刮过石棱的尖利呼啸声，风沙随之而至，黑凤喜悦的期待之心马上消失不见了，因为成堆的沙子齐刷刷的将他们淹没，细细的尘土从毯子的缝隙中渗漏下来，不一会儿将二人变成了灰人。
外面沙堆流动的声音和头顶传来的压力，让黑凤不自觉地靠紧凤鸣，焦心等待这风暴的离去。
在狂风的推动下，头顶的沙堆形成后又被极速的风一点点送走，就这样经往反复循环，直至这场风暴的结束。
不知多了多久，从沙堆中钻出的黑凤摇晃着将身上的沙甩掉，同时一把扯掉围住自己面颊的围巾，大吼道：“憋死我了！”
犬鸣让沙里虫整顿好驼队，自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非常殷勤的用毯子帮助黑凤拍掉身上的沙子。
“二先生第一次遇到沙尘暴吧！不要紧的，以后遇到多了就熟悉了。”
“什么？以后还有啊！”黑凤惊道。
“是啊！沙海中发生沙尘暴很正常的，在流沙海腹地的沙尘暴更凶猛呢！”犬鸣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不过，二先生放心，有我犬鸣在，一定会保护好我们二先生的安全！”犬鸣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好，看你的啦！”凤鸣对犬鸣的沙漠技能甚是佩服，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哈哈哈！哈哈哈！发达啦！犬兄，快看！快看！”沙里虫兴奋得几近癫狂的声音让大家惊诧地看着他。
只见沙里虫两手高举着两块褐黑色块状物向他们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激动的将这散发出浓烈腥臭的东西塞到犬鸣手里。
一阵风吹来，那腥臭味熏得凤鸣和黑凤睁不开眼，纷纷将头扭向一边，“把大便快拿开！”黑凤厌恶地把犬鸣的手推开。
“大便？”犬鸣和沙里虫不解地对视了一眼，犬鸣恍然大悟道：“二先生说的对，这就是沙虫的大便，还是刚产的优质大便呢！”
说着将沙里虫手中的两块褐黑块状物送到黑凤面前让她欣赏，这让旁边的凤鸣满是灰尘的鼻涕都笑出来了。
“这是什么”凤鸣问道。
“这就是沙虫分泌的沙涎，制作驱魔香的主要材料！就是这个！大先生你看，这成色非常纯正，是上等的好货啊！”犬鸣兴奋地介绍道。
“为何这么臭啊！”黑凤捂着鼻子不满道，刚才这两坨差点碰到自己的嘴巴了。
“哦，刚拉出来的味道是比较重点，加工后就不臭了，然后磨成粉就可做成驱魔香。”沙里虫说得头头是道。
“这里风平浪静，怎么会有这个呢？”黑凤不解道。
“沙虫最喜欢跟随沙尘暴到处游动，追捕灵力之物，可能我们在这里避沙将它们吸引过来了。有沙涎说明它们就在附近呢！我们这里是凹地嘛，被风刮过来掉在这里很正常。”犬鸣解释道。
“在哪儿呢？”黑凤手搭凉棚，阻止沙地的反光看向远方，此时沙尘暴刚过的流沙海，一片寂静，除了一堆堆成黄色波浪状的沙丘外，什么也没有。
“用这个就知道啦！”犬鸣拿出一颗碎灵石，想将它捏碎释放里面的灵力，无奈他神识海遭毁，修为大损，根本奈何不了它。
“是要这样吗？”凤鸣向前方沙海飞掷一颗碎灵石，随之一柄带着剑意的飞剑将之击爆，碎灵石中的存粹灵力顿时释放出来。
就在灵力刚释放之际，众人忽然感觉脚底刚还平静的沙地毫无征兆的颤动起来，正当凤鸣和黑凤扶住驼背保持平衡之际，一条巨大的柱状生物从沙地下旋转突射而出，一口吞掉碎灵石，然后“啪”地钻进另一个沙堆中去瞬时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沙雨才从天而降，将众人淋了一场沙雨。
“那是什么？是我眼花了吗？”黑凤看向眼前依然平静如故的沙地。
“再试一次不就知道了。”说完凤鸣这次拿出一块下品灵石，掷于远处将其击爆。
果然，下品灵石更丰富的存粹灵力刚释放出来，沙地的震动马上又来了，一条更大的沙虫从沙地内冲天而起，带起一振沙雨后钻入沙堆中不见，而空中的灵力一丝不剩。
“哇！”这一次黑凤看得真切，圆条形的身躯，褐色细鳞遍布全身，整个看起来像一条巨大的蚯蚓，不过它吞噬灵力时显露出的口器如同布满锯齿的齿轮的头部相当恐怖，说明这种沙漠异兽可不是食素的善茬。
凤鸣一时兴起，连续击爆几颗下品灵石，没想到这里地下有一群沙虫，它们一条条跃起争夺灵石，有时两条竟然撞到了一起，重重地摔倒在沙地上溅起高高的沙浪。
凤鸣突发奇想，尝试不击爆灵石看这些沙虫如何反应，于是将一颗碎灵石抛向远方，碎灵石散发的微弱灵力依然将沙堆下成群的沙虫吸引，只见一条沙虫高高跃起，露出惊人的锯齿口器“咔嚓”一下就将其嚼碎。
看来这群沙虫对灵力非常敏感，只要有轻微的灵力泄露都会引起他们的追捕，难怪横渡流沙海用骆驼最靠谱。瞧这沙虫的恐怖模样，要是被它们盯住了不知需要几条命才能活下来。
此时，没有抢到灵石的沙虫在沙地内左右移动，似乎在等待下一颗灵石的出现，使原本平静的沙地变得起伏不定，显示出沙丘下方那些巨兽们的躁动。
见此情景，犬鸣和沙里虫脸色大变，连忙跳下驼背对正玩得高兴的凤鸣和黑凤连连招手制止他们的行为，同时沙里虫示意他们赶快跳下捂住口鼻屏住呼吸。
已经骑在驼背上凤鸣和黑凤还没有回过神来，等他们理解犬鸣和沙里虫的信号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感觉脚下的沙堆变得如同海浪一般，一条沙虫从隐蔽的沙丘下冲天而起，大大张开的巨大口器将黑凤连同坐下骆驼就要一口吞下、嚼碎，凤鸣大惊，龙吟剑随心而出，剑心——双刃，极速射向黑凤，在沙虫将她嚼碎的一刹那，一把揽住黑凤射向远处。
在接住黑凤躲过沙虫攻击的瞬间，凤鸣这才发现沙虫口器内的锯齿四周绵延，层层推进，简直就是一个肉型金属切割机，喉腔内散发的滚滚热气腥臭难闻，让人眩晕站立不稳，配合它那巨大的躯体，让凤鸣感受到在这恐怖的巨兽面前自己脆弱如纸。
在半空刚停下来，端住黑凤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凤鸣，感觉到脚下有一股强大的吸力要将他拉下，他眼角余光一看，发现一条更大的沙虫正悄无声息地跃出沙丘，朝他张开滚动锯齿的大嘴，如同鱼吞食一样，连同着空气要把他给生吞了。
凤鸣奋力挣脱空气的虹吸之力，一个瞬闪让沙虫扑空，可是无论他移动到哪里，都摆脱不了下面强大的拉扯之利，让他根本飞不起来，而那群沙虫仿佛黏住自己一样，纷纷揪准时机疯狂地跃出沙丘要将凤鸣二人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