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章 重逢
“大……大贵，大贵！”傲天龙几乎是扒着船板下来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发颤。
步履蹒跚，全靠小霜搀扶才一步一挪地踏上码头。
“大贵！”喉头的哽咽终于冲破，嘶声喊了出来。
大贵闻声回头，只见自家师兄形容狼狈，面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师兄？”大贵脑子还没转过来，嘴巴却已经下意识地叫出了声。
傲天龙二话不说，猛地扑上去紧紧抱住大贵，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发抖。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大贵吓得不轻，慌忙反手抱住他，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师……师兄！出什么事了？你说话啊！我……我在这儿呢！我和梦梦都在！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大贵语无伦次，把能想到的坏情况都说了出来，还以为师兄是在北方草原遭了难。
傲天龙要是再不开口，他怕自己真要抄起狼牙棒北上拼命了。
傲天龙这才松开怀抱，双手颤抖地捧住大贵焦急的脸庞，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确认他毫发无损，这才又哭又笑地迭声道：“好！好啊！好！！”
这模样别说大贵懵了，连旁边的人都看傻了，一时竟不敢上前打扰。
大贵急得眼都红了，反手死死抓住傲天龙冰凉发抖的手，声音哽咽，哪里还顾得上少年时的那些龃龉。
“师兄你快说啊！到底谁欺负你了？走！咱们这就打回去！看我不打得他们爹妈都不认识！”
傲天龙此刻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哪里还说得出别的话。
倒是一旁的小霜忍不住嘟着嘴开了口。
“您就是师叔吧？我爹还不是被你们给吓的！我们回老家祭祖，发现镇子全被炮火炸平了！到处都是死人，连只活老鼠都找不到！我爹他……他以为你们全都……”小霜说着，眼圈也红了。
傲天龙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示意她别说了。
小霜这才收了声，她自然是心疼爹爹。
这些日子，爹爹不吃不喝，像疯了一样满世界乱找，在宝华庄的废墟里翻了个底朝天，甚至不惜损耗自身功德强行破禁卜卦。
发出的传信符石沉大海，爹爹就带着她一路南下，逢人就打听师叔下落，憔悴得不成人形。
幸好在北方码头遇到旺财，才得知南方也有个叫大贵和梦梦的夫妻开了家宝华庄。
傲天龙一听还有希望，想也不想就带着小霜登上了南下的货船，一路上守在甲板翘首以盼，几乎没合过眼。
小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傲天龙大悲大喜之下，心绪激荡如沸，连日的疲惫与忧惧瞬间如山洪倾泻。笑着笑着，身体突然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师兄！”大贵魂飞魄散，身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三抖。手忙脚乱地一把捞住傲天龙，反身将人背起，拔腿就往镇里狂奔！
陈把头见状，立刻招呼弟兄：“兄弟们搭把手！先把船上的兄弟抬回去！大贵兄弟这边有急事！”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大贵一路狂奔，汗水泪水糊了满脸，嘴里不停地絮叨着：“师兄！你可不能有事啊！我承认，以前是怨过你，嫉妒你，讨厌你，是对你不大恭敬……我改！我一定改！你千万别出事啊！”
“我……我还帮你把运高……把运高养得……”提起儿子，大贵脑子清醒了一瞬，差点脱口说出“还给你”，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儿子也是心头肉啊！
话头急忙拐了个弯，“……养得可好了！大小伙子，又高又俊！回头就让你瞧瞧！”
其实说出来也无妨，因为背上的傲天龙早已陷入深度昏迷，一个字也听不见。
小霜在后面拼命追赶，奈何道行不高，距离越拉越远，只隐约听见“运高”、“瞧瞧”几个词。
这时，林潭骑着自行车驮着新扎的纸人从山上下来补货，远远就看见大贵背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涕泪横流地从小路尽头狂奔而来。
她吃了一惊，连忙蹬车迎上去：“师叔？这是怎么了？这位是……”
大贵看到林潭，如同见了救星，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气喘得如同破风箱，断断续续地央求：“是……是小潭啊！快……快帮师叔个忙……”
“师叔您说！”林潭赶紧应道。
“我……我大师兄突然来了，现在晕过去了！我得赶紧带他回去找师兄看看！你……你帮师叔去码头，把胡家村遇难那位兄弟的遗体送回去！我安顿好这边就马上过去！”大贵急急交代。
林潭立刻点头：“师叔放心！白事我也懂，您快回去！码头那边交给我！”说完，调转车头，用力一蹬，飞快地朝码头骑去。
大贵不敢耽搁，又把背上的傲天龙往上托了托，再次迈开沉重的双腿向镇子冲去。
林潭骑行不远，就遇到了跑得小脸煞白，上气不接下气的小霜。
小姑娘正冲着大贵消失的方向哭喊：“爹……你放下我爹！别跑了……把我爹还给我！”她没理会林潭，撒开脚丫子继续追。
九叔看着这父女俩截然不同的“登场”方式，一时也是哭笑不得，心中暗忖：傲天龙师叔一家子，行事风格还真是……别具一格？
等她赶到码头，陈把头正指挥着人准备将遗体抬往胡家村。
林潭上前，仔细查看了遗体。
年关十五这样的大日子出事，连团圆饭都没吃上，死者心中必有极大怨念与留恋。
林潭看着对方乌青的嘴唇和眼下，神色凝重，取出一枚压胜钱轻轻放在死者口中，这才跟着队伍一同返回胡家村。
这边，大贵一路狂奔终于冲到镇口。
来往行人见他背着个人，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纷纷围上来关切询问：
“哎呀，这不是宝华庄的大贵道长吗？不是去胡家村办事了？这背着的是谁？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大贵喘着粗气，费力地避开伸过来想帮忙的手，他宝贝自家师兄得不行，哪敢假手他人。
“梦梦！师兄！梦梦快出来啊！大师兄来了！快出来搭把手！”大贵扯着嗓子朝自家铺子方向嘶喊。
铺子里正忙得团团转的梦梦和九叔听到这变了调的呼喊，心头一紧，立刻拨开人群冲出店门。
只见大贵浑身湿透，背上软绵绵趴着的，正是生死不知的傲天龙！
“大贵！这是怎么回事？这……这是大师兄？！”梦梦手里还抓着鸡毛掸子，一看这景象，惊得掸子差点脱手，慌忙跑上前查看。
九叔也快步从对面铺子过来，比他们夫妻俩镇定许多。
一把抓起傲天龙垂落的手腕，凝神诊脉，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大贵和梦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
大贵嘴唇哆嗦着，带着哭腔问：“师……师兄？我大师兄他……是不是……是不是不行了？”
“呸呸呸！死胖子！你胡说什么晦气话！”梦梦气得一掸子敲在他肚子上。
九叔诊完脉，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