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七夕相会
康熙三十五年的七夕，紫禁城的暑热还未完全散去，直郡王府后花园的湖心亭却已是凉风习习，水波荡漾着漫天星河。
宁聂里齐格穿着一身轻薄的藕荷色纱衣，赤着脚丫，毫无形象地歪在铺了竹席的亭子栏杆边。
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水面，搅碎了一池的星月。
“哎，我说，”她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点夏夜的黏糊，
“牛郎织女一年才见一次，还得靠喜鹊搭桥，多麻烦。哪像我们，天天见，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
说完，还得意志满地晃了晃白生生的脚丫。
“噗——”
坐在她对面的胤褆正仰头灌冰镇酸梅汤，闻言差点喷出来，没好气地放下碗，“你这脑子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拿神仙跟我们比？”
他嘴上嫌弃，眼神却黏在那双不安分的脚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却也……越来越勾人。
宁聂里齐格冲他皱皱鼻子，刚想反驳，眼角余光瞥见月亮门那边晃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扬声喊道：“胤祉！这边！快过来！就等你了！”
胤祉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手里拎着个食盒，正不紧不慢地沿着九曲桥走来。
听到她的呼唤，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路上被额娘叫住说了会儿话，耽搁了。”
他走进亭子，将食盒放在石桌上，目光先是落在宁聂里齐格脸上，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才转向胤褆，点了点头，“大哥。”
胤褆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注意力却立刻被食盒吸引了：“带的什么好吃的？宫里新做的巧果？”说着就要伸手去掀盖子。
“啪！”宁聂里齐格眼疾手快地拍开他的爪子，“急什么！还没拜织女呢！”
胤祉笑着摇头，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小巧精致的锦盒：“巧果一会儿再吃。先看看这个。”
宁聂里齐格立刻被吸引了，接过盒子打开。
一个里面躺着一支金丝累丝镶嵌着红宝石的蜻蜓发簪，翅膀薄如蝉翼，颤巍巍的，在灯下流光溢彩，精巧得不像凡间物。
另一个里面是一对羊脂白玉雕成的并蒂莲玉佩，玉质温润无瑕，莲花并蒂而生，缠绵缱绻，寓意不言而喻。
“哇！”
宁聂里齐格拿起那支蜻蜓发簪，爱不释手，“这个好漂亮！像真的一样！”
又拿起玉佩摸了摸，“玉也好润！”
胤褆凑过来看了一眼，撇撇嘴：“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
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看起来十分朴实无华的金镶玉长命锁，“哐当”一声放在石桌上，“喏，爷给的！足金！实在！戴着辟邪！”
那长命锁分量十足，做工也不能说不好，就是跟旁边那两件灵巧的玩意儿一比，显得格外“土豪”且“直男”。
宁聂里齐格看着那能砸晕人的金锁，又看看胤褆那一脸“快夸我眼光好”的得意表情，一时语塞。
胤祉忍俊不禁，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
宁聂里齐格看看左边“实在”的胤褆，又看看右边“风雅”的胤祉，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那点小小的比较瞬间烟消云散。
她拿起那沉甸甸的金锁，故意掂了掂：“嗯！爷送的这个实在！晚上睡觉戴着，贼都不敢来！”
然后又拿起发簪和玉佩，眼睛弯成了月牙，“这些我也都喜欢！谢谢爷！谢谢胤祉！”
她一笑，两个男人那点微妙的较劲瞬间就没了。
胤褆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胤祉眼神也更柔和了几分。
“行了，礼物收完了，该拜织女了！”
宁聂里齐格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们俩走到亭子边早就设好的香案前。
香案上摆着瓜果、巧果、胭脂水粉。
宁聂里齐格像模像样地点了香，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信女宁聂里齐格，祈求织女娘娘保佑……嗯……保佑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天天开心，吃好吃的，永远不分开！”
她睁开眼，把香插好，然后拿起桌上的绣花针和丝线，狡黠地看向两个男人：
“来来来，都说七夕月下穿针乞巧，心诚则灵。你们俩也试试！”
胤褆和胤祉看着那细得像头发丝一样的针孔，脸色同时一僵。
“胡闹！爷是男人，弄这个像什么话！”胤褆梗着脖子拒绝。
“宁聂里，这……”胤祉也面露难色，让他拿笔可以，拿针……
“试试嘛！看看你们心诚不诚！”宁聂里齐格不依不饶，把针线塞进他们手里。
两人拗不过她，只好硬着头皮，借着月光和灯火，笨手笨脚地试图把那柔软的丝线穿过细小的针孔。
胤褆手大，手指粗，捏着那小小的针跟拿着根牙签似的，憋着气，眼睛瞪得溜圆，额角都冒汗了，那线头就是不听话。
胤祉手指修长，本来有点优势，但大概是紧张，手微微发抖，穿了几次都差一点。
宁聂里齐格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哈哈哈……你们两个笨蛋！还不如我呢！”
最后，还是胤祉先成功了，轻轻松了口气，嘴角带着点无奈又宠溺的笑。
胤褆一看弟弟成功了，急了，一使劲——“啪！”细针被他掰弯了。
亭子里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宁聂里齐格更响亮的大笑声：“哈哈哈……爱新觉罗·胤褆！你赔我的针！”
胤褆看着手里弯掉的针，又看看笑倒在他怀里的宁聂里齐格，恼羞成怒，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赔什么赔！爷把自己赔给你！走！放河灯去！”
湖面上早已飘满了各色河灯，星星点点，如同坠落的星辰。
宁聂里齐格被胤褆抱着，手里拿着胤祉递过来的莲花灯，小心翼翼地放进水里。
“许愿许愿！”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胤褆和胤祉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虔诚的侧脸，又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复杂却最终化为同样的温柔。
或许他们的关系惊世骇俗，不为世人所容。
但在此刻，星河之下，碧波之上，只有他们三人。
宁聂里齐格睁开眼，看着两盏并排飘远的河灯，忽然回头，一手拉住一个，笑容比天上的银河还要璀璨：
“牛郎织女一年一会算什么？”
“我们可是要岁岁年年，天天都在一起的！”
晚风拂过，带来荷花的清香，也吹散了所有的世俗烦恼。
胤褆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哼笑：“废话！”
胤祉则微微一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轻声应和：“嗯，岁岁年年。”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而他们的相逢，是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