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包夫人的苦衷
包小姐的闺房内,包洪文手执长剑而立,剑尖犹在滴血,映得他本就发黑的面色仿若阎罗。
包小姐跌坐在地,右臂一道血口翻卷,殷红的血浸透衣袖。
她素来温顺,此刻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发出声音,只是浑身颤抖,眼中现出惊恐与不解。
见女儿臂上血流如注,包夫人脑中“嗡”得一声,疯了般扑来,一把推开包洪文,抱住女儿吼道:
“你疯了么,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得到过一点儿好处么?
杀了我可以,怎么还对孩子下手,也好,你把我们娘俩都杀了吧,来呀!”
包洪文也没想到自己会伤到女儿,握剑的手微松,心痛之余看着夫人更是气恼,也吼道:
“做官是为了好处么?
做官为的是黎庶,是社稷!
再说我有俸禄,家用何曾短缺过,你背着我收银子就是受贿。”
包夫人也豁出去了,要将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全倒出来,叫道:
“就你那点俸禄够什么用,苦了我倒没什么,你看看咱们闺女今年都十九了,愣是没人来提亲。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为什么没人到你这个三品大员家提亲?”
包洪文被这话问得一时征住,他还真没想过闺女的事,下意识反问道:“为什么?”
包夫人流着泪道:“还不是因为你树敌太多,还不是因为咱家穷,谁肯娶一个既穷又险的三品门第?
穷我不怕,大不了跟着你吃糠咽菜。
得罪人太多我也不怕,大不了跟你罢官回家种田,可你想过闺女么?
我入股做点买卖不为别的,不过想攒副嫁妆,好让我们的女儿嫁个老实人,不至于冻饿终身!”
说到这时,包夫人已是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包洪文如遭雷击,望向这个号称千金小姐,却从没过一天大小姐日子的女儿。
想起她五岁那年发高烧,夫人抱着孩子在雪地里叩遍医馆。
想起她十岁那年还穿着旧衣,想起她十五岁生辰因无钱置办宴席,只在后院摆了桌青菜豆腐……
包洪文又看向自己这位苦了大半辈子,因难产差点死了的夫人,一时竟五内俱焚,手中宝剑“铛啷”落地,身子就是一栽歪。
“老爷!”包夫人抢上来扶住他。
“我没事。”
包洪文深吸口气,唤来老妈子取来金疮药与细布,亲手为女儿包扎。
此时他眉间的沟壑更深,语气沉重的道:“你们真是妇人之见!
我之所以能得圣眷,得百姓之心,凭的是‘清正廉洁,刚正不阿’这八个字。
这些年多少人欲拉我下水,皆被我峻拒,他们便转向你们下手,你们自以为银子来路干净,可落在皇上眼里就是贪墨。
你们想过没有,一旦我拿了这些银子,他们求我办事我又怎好拒绝?
可他们会找我办什么事,你们难道不明白么?
我若办了就会越陷越深,我若不办,他们就会以此为要挟,那时不但皇上会处置我,被我得罪过的那些人也会落井下石。
到那时非但我一人身败,阖府上下皆难逃,你们真是好糊涂!”
包夫人这才知道害怕,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哭道:“老爷,妾身实未想到此层,我只道不收银两便不算贿赂……”
包洪文问道:“像这种入股的事还有没有?”
“没了。”包夫人道:“两个月前安老国公的小妾还让我出一千两银子,入股他们家新建的锦绣楼。
不过这个锦绣楼还没开业,说是下个月初五开,所以我还没给她银子。”
包洪文眉心猛得一跳:“你说锦绣楼是安国公的产业?”
包夫人道:“是的,听说上个月就应该开张,不过周围有不少店铺不愿搬走,所以才往后延了。”
包洪文忽得起身,眼睛直勾勾看向前方不知想着什么,忽然感到眼前一黑,竟又跌坐回椅。
“老爷您没事吧,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扶住他的包夫人叫道。
包小姐也忙道:“爹我不疼了,我没事了,您别吓我。”
“无妨……”包洪文摆摆手道:“这些日子你们都不要出门,闭门思过。
把这些钱财都收起来,我这就去安国公府还给他们,至于过错嘛……我会给皇上上请罪折子的。”
包夫人泪湿衣襟,抱着瑟瑟发抖的闺女不敢再说一句话。
待老妈子将银票,珠宝首饰和那件狐皮大氅收到一起后,包洪文就提着这些东西直奔安国公府。
……
半个时辰后,当包洪文走出安国公府大门时,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感觉另有一副千斤重担压了上来。
上了车,他唤过亲随低声道:“将人手撒下去,查查安国公这几年有没有贪赃枉法之事,尤其要查前几日那场大火是否与他有关?”
这名亲随跟着包洪文已经十余年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问道:“大人是怀疑这火是安国公放的?”
包洪文道:“我的事都已经跟你说了,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亲随沉吟了下道:“下官是这么想的,只是下官不太敢相信安国公为了逼迁竟敢纵火,还嫁祸给北凉王。
这可是大罪,如属实,就算他有多少免死金牌都不够,而且而且……”
包洪文眉头一皱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亲随道:“下官是想说安国公是开国勋贵,又与太子关系密切,弄不好……”
包洪文不待他说完,就厉声打断道:“住口,亏你当初跟着我的时候说要秉公执法。
也好,你若无胆,明日我便荐你外调。”
亲随慨然抱拳道:“既然大人已下定决心,下官自是誓死相随,大不了回家种地就是。”
“这就对了。”包洪文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记住,查安国公时一定要隐秘。”
亲随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道:“大人,如此看来北凉王好像是知道些什么,大人何不找他问问?”
包洪文道:“你以为他就没有嫌疑了吗,我总觉得此人不寻常,没准这是个案中案,待查清后再议。”
“下官明白了。”
亲随正欲下车,忽闻车棚被轻叩了三声,挑开车帘,就见一张纸条被塞了进来。
亲随接过纸条,展开看了眼给了包洪文道:“大人,护卫报有人尾随。”
包洪文瞳孔微微一缩道:“不要声张,唤那护卫上车,我有话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