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新婚燕尔
夜色，渐深。
朱雄英独自一人，坐在灯下，手中捧着一卷书，心绪却早己飞到了九霄云外。
就在此时，一位掌事的白发老太监，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在他的书桌前，小心翼翼地躬身请示： “殿下，夜深了……您看，今夜，您是在哪位娘娘的宫中歇息？”
他口中的哪位娘娘，指的自然是今日一同嫁入东宫的三位新妃。
这个问题，看似是家事，实则，是天大的国事。
今夜，他歇在哪里，就代表着他心中，乃至整个帝国未来的天平，将向哪一方倾斜。
朱雄英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平静。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的语气，缓缓开口： “去正妃那里。”
这个决定，合乎礼法，合乎规矩。
东宫正妃的寝宫，坤宁宫。
这个沿用了他皇奶奶马皇后生前宫殿的名字，本身，就代表了一种至高无上的尊崇。
宫殿之内，龙凤红烛高烧，烛泪缓缓滑落，满室都充满了喜庆而温暖的香气。
褪去了那身繁复沉重的九翟西凤冠霞帔，洗去了精致的妆容，徐妙锦此刻，只着一身宽松的、绣着鸳鸯的红色真丝寝衣，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
她安静地，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沿，一双玉手，紧张地交织在一起，显示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w?e\i?q~u\b,o^o-k!.?c,o·m_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在人前从容不迫、智计百出的将门虎女，也不再是那个能用一番话，就让丫鬟心服口服的、未来的皇后。
她，只是一个在新婚之夜，等待着自己未来夫君的、一个略带紧张和羞涩的、怀春的少女。
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像传说中那样杀伐果断，还是……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
朱雄英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殿内的宫女和太监们，正要下跪行礼，却被他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他对着众人，轻轻地挥了挥手。
众人立刻会意，躬身行礼之后，便如同潮水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沉重的殿门，被再次缓缓合上。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她，以及那对在空气中，静静燃烧、偶尔发出一声轻微噼啪声的龙凤喜烛。
两人相对，一时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甜蜜的、却又让人心跳加速的尴尬。
最终，还是朱雄英，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不敢看自己，脸颊微红，显得有些局促的、与平日里那个沉稳干练的形象，截然不同的徐妙锦，心中，不由得一软。
他没有像对待臣子那般，开口就谈论国事、朝局。\x\i-a.o?s\h-u?o!h-u!a·n?g￠.^c?o′m,
而是第一次，展现出了，独属于一个丈夫的、最纯粹的温柔。
他走到桌前，亲自倒了两杯早己备好的、晶莹剔透的合卺酒。
他走到她的身边，将其中一杯，轻轻地递到她的手中，温声开口： “从天坛到太庙，再到东宫，繁文缛节一整日，累坏了吧？”
这句充满关切的、如同家人般的家常话，让徐妙锦那根一首紧绷着的心弦，瞬间，松动了些许。
她抬起头，那双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清亮的眼眸，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看到对方眼中，没有了储君的威严，只有丈夫的温和。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细微得如同蚊蚋：“还好……殿下……才是真的辛苦。”
朱雄英闻言，笑了。
他摇了摇头，无比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在这里，没有殿下。”
“只有，你的夫君，朱雄英。”
他看到，她那如云的鬓边，有一丝因为紧张而散乱的发丝。
他便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尖，为她将那缕发丝，轻轻地掠到了耳后。
这个亲昵的、充满了暖意的动作，让徐妙锦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和他身上传来的、那股令人心安的男子气息。
这股暖意，仿佛穿透了她多年来用沉稳和理智筑起的所有心防，让她那颗总是紧绷着的心，彻底地、无可救药地，融化了。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出了自己从被赐婚的那一刻起，就一首埋在心底的、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殿下……臣妾，斗胆一问。”
“您……为何……会选择臣妾为正妃？”
朱雄英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自信的、美丽的眼睛，是她将整颗心交出来之前，最后的犹豫。
他没有回答那些，为镇淮西军心、为平衡朝堂、为拉拢魏国公府……等等，那些所有人都知道的、正确的政治考量。
他认真地、深深地，看着徐妙锦的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肺腑的真诚语气，缓缓说道： “因为，在慈宁宫，初见你的那天。”
“孤，看到了你的心。”
“孤未来的妻子，未来的大明皇后，可以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可以没有经天纬地的才学。”
“但，她不能没有一颗，装着天下，装着忠孝，装着黎民百姓的……仁心。”
“你，有。”
这番话，如同一道暖流，彻底击中了徐妙锦内心最柔软、也最骄傲的地方。
她原以为，自己也终究逃不过命运，不过是这场皇家政治联姻中，一枚代表着魏国公府的、最重要的棋子。
却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即将与自己共度一生的夫君，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她身后那滔天的家族权势，更是她这个人的本身，是她那颗不为人知的、属于家国天下的心！
他懂我。
这个念头，让她再也抑制不住。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更是为……知己者，倾心。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氤氲了她那双绝美的眼眸。
朱雄英看着她眼中的水汽，心中一动。
他伸出手，用温热的指腹，轻轻地，为她拭去了那即将滑落的泪珠。
他凑近她，在她那温润如玉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许下了承诺： “孤知你身负家族荣辱，亦知孤身负江山社稷。这条路，注定不好走。”
“但从今夜起，孤希望，你我二人，能同心同德，携手而行。” 他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问道： “你，可愿意，信孤一次？”
徐妙锦抬起那双泪光闪烁的、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充满了真诚与深情的脸庞。
她没有说话。
只是重重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朱雄英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与她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喝了这杯合卺酒，”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从此，你我，便是夫妻了。”
红烛帐暖，龙凤呈祥。
当杯中温热的酒滑入喉中，也仿佛将两颗心，彻底地融在了一起。
一夜春宵，那美妙滋味，不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