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这个国家只能有一个声音

“贫僧斗胆,从治国之术上,亦有三点浅见。\比/奇\中/闻¨网` `冕.沸?岳?黩!其一,骤然令数十万僧人还俗,看似为朝廷增加了丁口赋税,但此数十万人,久在寺中,不事生产,不习农耕,骤然还乡,无田可分,无工可做,将如何为生?恐会沦为流民,啸聚山林,反而成为朝廷新的负担与隐患。”

“其二,佛门虽有害群之马,但亦有如贫僧这般,真心向佛,以清规戒律约束自身之人。我等存在的意义,便是以自身之修行,为百姓提供道德教化。若将我等尽数清除,则民间信仰必将出现真空,届时,各种异端邪说、鬼神淫祀,恐会趁虚而入,蛊惑人心,其为祸之烈,远甚于今日佛门之弊病。”

“其三,信仰,是杀不尽,也禁不绝的。强行禁绝,只会使其转入地下,变得更加极端,更加难以掌控。贫僧以为,对待佛门,当如大禹治水,在于疏导,而非围堵。朝廷当严惩那些贪赃枉法之徒,净化佛门,同时保留我等真心修行之人,让我们成为朝廷教化万民的助力,如此,方为长治久安之道。”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朱雄英,等待着这位帝国储君的回答。

朱雄英听完,脸上依旧平静,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他缓缓起身,踱步走下御阶,站到了苦舟的面前。

“大师言及众生,言及普度,言辞恳切,孤很感动。”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力,“孤且问你,那些被鸡鸣寺用印子钱逼得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的百姓,算不算众生?那些被无辜掳掠,囚于暗室,受尽凌辱的女子,算不算众生?那寺庙放贷盘剥、兼并土地时,可曾想过普度这些众生?”

“你言佛门教化万民向善,那为何天下寺庙坐拥万顷良田,却不向国家缴纳一粒米税?他们不事生产,锦衣玉食,耗费的是不是天下众生的血汗脂膏?”

苦舟大师被这番话问得脸色一白,他双手合十,试图辩解:“殿下,此乃少数佛门败类之行径,非我佛门本意。?3-8/墈^书?罔^ -耕,薪\蕞,哙*多数僧人,仍是心向光明的……”

“好一个多数是好的!”朱雄英不等他说完,便冷笑着打断了他,发动了第二轮的攻击。

“孤再问你,你饱读经史,当知自两汉以来,史书所载,三武一宗灭佛,是为何故?”

“北魏太武帝,为何灭佛?皆因佛门鼎盛,沙门众多,不服兵役,不纳赋税,与国争利!唐武宗,为何灭佛?亦因寺院侵占田亩,隐匿人口,私藏财富,动摇国本!后周世宗,毁佛铸钱,又是为何?还是因此!”

朱雄英步步紧逼,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苦舟的心上:“此等恶迹,在史书上反复上演,千年不绝!难道每一次,都只是少数败类吗?难道数代雄主,都看错了不成?”

“大师,你来告诉孤,这到底是佛法出了问题,教人逃避责任,不事生产?还是人性在袈裟的庇护之下,那份贪婪与欲望,根本就无法抑制?!”

苦舟大师的额头上,己经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无法否认这铁一般的历史事实,他引以为傲的佛法与哲理,在这些血淋淋的、关乎国家兴亡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发现,自己的任何辩解,都在对方更宏大、更冷酷的帝王视角下,被驳得体无完肤。.删¨芭?墈′书!网+ *芜_错+内`容\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苦舟失魂落魄的样子,朱雄英并没有乘胜追击。

他缓缓地走回御案之后,重新坐下,给了对方一个喘息和思考的机会。

良久,苦舟才仿佛从那巨大的震撼中,找回了一丝属于自己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双手合十,对着朱雄英,深深一揖。

“殿下……”他的声音,嘶哑而干涩,“殿下引经据典,以史为鉴,贫僧……无从辩驳。历代以来,佛门之中,确实屡次出现与国争利,动摇国本之败类。此乃佛门之不幸,亦是贫僧等后辈修行者之耻。”

他先是坦然地承认了历史的污点,随即,话锋一转,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但殿下,凡事皆有两面。史书所载,亦有高僧大德,以佛法辅佐君王,成就盛世之美谈。亦有无数僧侣,于乱世之中,开棚施粥,救济灾民,活人无数。佛法本身,教人向善,戒除贪嗔痴,其本意,是与儒家、道家之学说,异曲同工,皆是辅助君王,教化万民之良方。”

“至于三武一宗之祸,贫僧斗胆,亦有不同之见。”他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信仰的火焰,“究其根源,非是佛法之罪,而是当时在位之君王,未能善用此良方,反而因一己之私,或受奸人蛊惑,将治国无能之过,迁怒于我佛门!以灭佛为名,行搜刮财富、转移矛盾之实!此等行径,与桀纣何异?其国祚之短暂,亦是明证!”

“贫僧以为,佛法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关键,在于掌舵之君王,如何疏导,而非围堵。殿下今日之举,看似雷霆万钧,实则是因噎废食,将水抽干,舟亦将不存。届时,民间失其信仰,道德失其约束,必将百害而无一利啊!”

然而,朱雄英听完,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近乎于悲悯的笑容。

“大师,你还是没有明白。”

他缓缓地站起身,负手而立,走到那巨大的舆图之前。

“你与孤,从一开始,所站的位置,便不一样。

你所看到的,是佛法的传承,是信众的灵魂。

而孤所看到的……”他伸出手,在那片代表着大明疆域的广阔土地上,重重地一按!

“是这片土地上,数千万子民的生死存亡!”

他转过身,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与深沉。

“你说佛法能教化万民,孤不否认。但孤问你,一个饥肠辘辘的灾民,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他是需要一句阿弥陀佛的慰藉,还是需要一碗能救命的米粥?”

“你说佛法能让百姓安分守己,孤亦不否认。但孤再问你,当北方的蒙古铁骑南下,兵临城下之时,是需要一群只会诵经念佛的僧人,还是需要一群能拿起刀枪,保家卫国的士兵?”

“大师,你所言的教化,是建立在吃饱穿暖这个最基本的前提之上的!而孤,身为这个帝国的储君,孤的首要职责,便是让我的子民,吃饱!穿暖!让他们活下去!让他们不被外敌所欺辱!”

“要做到这一点,孤需要的是什么?孤需要的是更多的农民去开垦荒地,是更多的工匠去打造兵器,是更多的士兵去戍守边疆!是每一个大明的子民,都将他们的力量,都将他们的忠诚,贡献给这个国家!”

“而你佛门呢?你们告诉天下人,今生是苦,当求来世。你们告诉青壮,出家为僧,便可免除赋税徭役。你们坐拥万顷良田,却不事生产。你们享受着万民的供奉,却不为这个国家,贡献一兵一卒,一钱一粮!”

朱雄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滚滚雷音,在庄严的书房内,回荡不休!

“大师,你现在来告诉孤!”

“当孤的帝国,需要每一个子民的力量,去对抗天灾,去抵御外敌之时。你们佛门,却在挖孤的墙角,在告诉孤的子民,可以逃避!可以出世!”

“你们的道,与孤的道,从根本上便是背道而驰!”

“这才是孤今日,行此雷霆手段的真正原因!”

“这与佛法的好坏无关,这与僧人的善恶无关!这是皇权与佛门之间,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在这片土地上,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孤的声音!只能有一种信仰,那就是对大明,对孤的忠诚!除此之外,任何试图与孤争夺民心、争夺财富、争夺人力的存在,无论是佛是道,是神是魔……”

他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霸气!

“都必须臣服!或者……毁灭!”

当最后那句话,从朱雄英的口中说出时,苦舟大师只觉得自己的整个灵魂,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彻底击碎了!

他浑身剧烈地一颤,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瘫跪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再无半分的血色。

他引以为傲的辩才,他坚信了一生的佛法,在这最残酷的帝王逻辑面前,被碾压得粉身碎骨。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今日所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被道理说服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