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研究他们！
那匹丧尸马的残骸虽己化为灰烬深埋，但其带来的阴冷与不祥，却如同无形的寒气，弥漫在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帐内，几盏黄铜兽首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的黑暗
狄仁杰并未安歇，他端坐在一张铺着陈旧狼皮的矮榻上，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玄色棉袍，花白的头发在灯下泛着微光，清癯的面容被跳跃的火光映照得明暗不定，沟壑纵横的额头下，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却毫无倦意，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燃烧的锐利光芒
矮几上，摊开着几卷明显是誊抄本、边角磨损严重的文书，正是兵部尚书李昌鹤整理呈送的、关于突厥金山王庭动向的密报
他手中还捻着一张羊皮舆图，指尖正沿着一条代表山脉走向的赭色线条缓缓移动，最终，重重地点在舆图西北角——那片用深褐色标注的、代表着突厥王庭核心区域的“金山”之上
帐帘被无声地掀开一角，带进一股裹挟着沙尘的寒气，裴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卸去了沉重的甲胄，只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外罩御寒的羊毛披风，但腰间的御赐柳叶刀依旧紧束
他脚步轻捷，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眼神锐利地扫过帐内，确认安全无虞后，才迈步而入，对着狄仁杰微微躬身：“狄阁老。*求\书~帮· ,嶵?歆·章-结.庚￠鑫¨筷·”
“裴将军，来得正好。~比?奇*中′蚊·徃` ￠最_薪`璋¨节-耕,欣\哙¨”狄仁杰并未抬头，只是朝矮几对面的一个软垫抬了抬手，声音带着一丝深夜的沙哑，“坐。看看这个。”
他将手中那张标记着密密麻麻符号和文字的舆图推向裴昭一侧
裴昭依言坐下，目光立刻被舆图吸引
舆图绘制得极为精细，山川河流、部族草场、乃至重要的水源和隘口都标注清晰。狄仁杰的手指依旧停留在“金山”的位置，指尖旁边，还用朱砂圈出了几个小点
“这是李昌鹤整理的最新北境军情，”狄仁杰拿起一份誊抄的文书，递到裴昭面前，声音低沉而清晰，“近三年来，突厥王庭内部暗流汹涌，主战派首领骨咄禄、默啜兄弟势力急剧膨胀。其麾下最精锐的附离（突厥贵族亲兵）和控弦之士（精锐骑兵），活动范围明显向金山及其南麓的几处重要草场收缩、聚集。动作频繁，远超往年。”
他的手指在文书上几处重点标记划过，“为此，我朝朔方、河东、幽州诸镇，压力倍增，不得不持续增兵，加固城防，耗费钱粮无数。”
裴昭迅速浏览着文书上的信息。作为曾深入安西与突厥交手的将领，他对突厥各部的战力、习性并不陌生
骨咄禄、默啜等部，是突厥主战派的代表，若不是突厥最精锐的虎师拥戴突厥可汗，主战派会成为突厥的主导
文书上的情报印证了李昌鹤在通天宫秘议时的说法——主战派势力异常收缩于金山区域
“金山…”狄仁杰的手指再次重重敲在舆图上那片深褐色区域，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目光转向裴昭，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深邃，“裴将军可还记得，赵老栓所言，以及神龙元年凉州卫那支化为尸鬼的百人队，出事之地在何处？”
裴昭心头猛地一凛，脱口而出：“戈壁深处…靠近金山余脉的古烽燧遗迹！”
“不错！”狄仁杰眼中精光暴涨，“尸鬼…或者说我们如今所称的‘丧尸’之传说，流传最广、出现最早、也最为凶险之地，便是金山余脉延伸入我甘凉道戈壁的这片死亡区域！几十年来，如同附骨之疽，时隐时现！”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毡帐内缓缓踱步，玄色的袍角在昏黄的光线下无声拂动，声音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寒意：“那么，问题来了。~精?武?小¨税~旺? ?埂/薪+蕞￠全′骨咄禄、默啜，乃枭雄之姿，野心勃勃，绝非庸碌之辈。其麾下数万控弦之士，更是突厥最锋利的爪牙。他们一反常态，将如此庞大的力量收缩于金山核心区域数年之久，所图为何？”
狄仁杰停下脚步，转身首视裴昭，烛火在他眼中跳跃：“若金山区域真如传说所言，乃是尸鬼之源，凶险异常。那么，面对此等能灭绝部族、吞噬血肉的恐怖邪祟，以突厥狼骑之剽悍，会如何应对？”
裴昭不假思索，声音带着杀伐决断：“必是倾尽全力，以雷霆之势剿灭！火焚其巢，深埋其骨！绝不容其蔓延，祸及自身根本！”
“正是此理！”狄仁杰猛地一击掌，声音陡然拔高，“然！我朝北境诸镇边军，近三年来回报如何？金山方向，可有大规模调兵遣将、激烈交战的痕迹？斥候密探，可曾侦知金山南麓有冲天烽火、焚尸恶臭？可曾听闻突厥王庭发布剿灭邪魔的动员令？没有！全都没有！”
他拿起另一份文书，指着上面几行字：“斥候回报，金山南麓几个靠近我朝的部落，虽气氛紧张，时有小规模冲突，但绝无大战迹象！甚至…连频繁调动兵马的痕迹都极少！数万精兵，全部消失在那片群山之中！他们在做什么？面对足以亡国灭种的尸鬼之祸，他们既不逃，也不剿？这，合乎常理吗？”
毡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帐外呼啸而过的、裹挟着沙粒的寒风
裴昭的眉头紧紧锁起，他盯着舆图上那片象征着未知与恐怖的深褐色区域，脑中飞速运转
是啊，数万狼骑，收缩于瘟疫源头，既不剿灭，也不撤离
他们在等死吗？
不！这这绝不可能！
狄仁杰缓缓坐回矮榻，目光落在裴昭身上，带着一种考校和引导的意味：“裴将军，我问你。若你是骨咄禄或默啜，你手握数万控弦精兵，却在你的领地，发现了这种…力大无穷、不惧伤痛、传染致命、唯惧碎颅的‘东西’…而你，有足够的实力将其击杀，甚至…有能力将其活捉困缚…你会如何做？”
“活捉…困缚？”裴昭微微一怔。这个角度极其刁钻，却又无比真实
他瞬间想起了那个冰冷的雨夜，朱雀门外横街尽头，那个被他一刀劈成两半却依旧疯狂爬行的丧尸，想起了在屯兵所昏暗的厅堂里，那被绳索捆缚、却依旧疯狂扭动嘶吼的恐怖景象
当时，在最初的恐惧和恶心之后，他和刘彪、赵老栓等人，在惊魂未定之余，心中又何尝没有一丝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好奇？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为何如此诡异？
若非后来尸潮爆发，他们恐怕真的会仔细“研究”一番
“末将…”裴昭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忆的凝重，坦诚道，“若当时局面可控，灯未熄灭…末将与麾下士卒，或许…或许真的会设法将其困缚，仔细查看…那非人之躯，究竟有何异处…”
他抬起头，迎向狄仁杰深邃的目光，语气变得无比肯定，“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此等颠覆常理、前所未见之邪物！若能知其弱点，或…或能找出应对、甚至…利用之法？”
“利用！对，利用！”狄仁杰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身体微微前倾，他猛地抓住裴昭话语中的核心，声音带着一种惊喜：“裴将军，你…你点醒了我！”
他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花白的胡须，眼神锐利得如同要刺穿舆图：“不剿灭，不逃离…数万精兵坐守凶地…反常之举，必有非常之图！若…若突厥主战派进入金山，不是为了与我大周重开战端，也不是为了剿灭尸鬼…而是…而是为了研究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