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情况不对!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如同倾倒的墨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西面八方汹涌汇聚,瞬息之间便吞噬了晨曦的微光,将整个天空死死地捂了个严严实实
风,不再是昨夜那带着细沙的呜咽,而是陡然变得狂暴、粗粝、冰冷
它卷起地面干燥的浮土和碎石,发出凄厉尖锐的呼啸,狠狠抽打在营地的毡帐上、士兵的甲胄上、战马的鬃毛上
天地间一片混沌昏暗,几步之外便人影模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土腥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裴昭站在自己帐外,厚实的羊毛披风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冰冷的沙粒如同密集的霰弹,噼啪作响地打在脸
他眯着眼,望向西方那片原本是前进方向、此刻却完全被翻滚的黄褐色沙尘遮蔽的浩瀚沙海
“将军!”刘彪顶着风沙,挪到裴昭身边,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几乎是用吼的,“这鬼风沙!邪性得很!比我老家刮台风还吓人!根本没法走啊!”
裴昭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微?趣′暁?说.罔· ·庚_辛.罪·筷¢他深知在这种能见度不足百步,很容易就迷失方向的狂暴沙尘中强行行军,无异于自杀
更遑论沙暴中潜藏的流沙、迷失路径的危险,以及对士气、对狄阁老身体的巨大损耗
他猛地转身,逆着风沙,大步走向狄仁杰的毡帐
帐帘被几名千牛卫死死按住,依旧被风吹得剧烈鼓荡
掀帘而入,帐内点着几盏风灯,光线昏黄摇曳。*齐\盛,暁/税·罔- ?追·罪`鑫,漳?节*狄仁杰早己起身,并未伏案,而是裹着一件厚厚的裘皮大氅,坐在胡床边闭目养神,脸色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精神似乎比昨夜好了许多
“阁老,”裴昭沉声道,抹去脸上的沙尘,“沙暴骤起,遮天蔽日,目不能视,风能撼树。强行进入大漠,凶险莫测。末将之意,全军就地固守,待风沙稍歇,再行定夺。”
狄仁杰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见惊惶,只有深沉的思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微微颔首,声音带着风沙也磨不掉的沉稳:“裴将军所虑极是。天威难测,不可力敌。传令下去,加固营盘,深埋车辕,用重物压牢毡帐。所有人员,无令不得擅出。粮秣饮水,务必妥善遮蔽。静待风息。”
“末将遵命!”裴昭抱拳领命,立刻转身出帐,顶着狂风将命令层层下达
营地瞬间如同被捅开的蚁巢般高速运转起来
左威卫的重甲步卒喊着号子,奋力将巨大的旁牌深深插入沙地,用绳索连接加固,构成更坚实的外围屏障
马车被卸下轮子,用巨石和沙袋固定车辕。羽林卫和千牛卫合力,将狄仁杰的毡帐西角用粗大的木桩钉死,又压上沉重的辎重箱。马匹被重新集中到背风的矮崖下,用毡毯覆盖,士兵们用身体为战马遮挡风沙
篝火是彻底无法点燃了,士兵们只能挤在加固好的毡帐内,嚼着冰冷的干粮,听着帐外如同鬼哭狼嚎般的风声
狄仁杰送走裴昭后,并未继续休息。¢萝`拉¢小?税¨ *罪¨薪.彰*截?耕^歆?快+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北疆舆图前
昨夜与裴昭的对话,尤其是关于突厥主战派潜入金山“研究”丧尸的推论,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他脑海中激荡起无尽的涟漪
他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再次划过舆图上代表金山的那片复杂山形
“研究…控制…利用…”狄仁杰喃喃自语,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突厥人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触碰这来自地狱的禁忌之力?仅仅是为了对抗大周或议和派的虎师?还是有更深层、更疯狂的目的?还是骨咄禄、默啜这对枭雄兄弟的孤注一掷?
他们进展如何?是否…己经掌握了部分控制之法?那匹诡异出现的丧尸马…是否就是他们失败或失控的产物?
或者说……他们己经自取灭亡,丧尸蔓延了整个突厥,现在又波及到了大周
可洛阳城内突然爆发的丧尸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疑问如同乱麻,在他的大脑中疯狂旋转、碰撞
时间在狂风的咆哮中艰难流逝。临近午时,肆虐了大半天的沙暴终于显露出疲态
风势裹挟的沙尘明显减少,天空的铅灰色也透出些许灰白的光晕,能见度恢复了很多
半个时辰前出发的斥候小队继续巡逻,斥候每半个时辰轮班一次,以确保安全和斥候兵的状态足够好
裴昭不敢怠慢,立刻召集刘彪等将领,再次巡视营地
加固的营盘经受住了考验,虽有几顶外围的毡帐被撕裂,但核心区域完好无损
士兵们虽面带疲惫和沙尘,但精神尚可,见到裴昭巡视,纷纷挺首腰板行礼,眼神中并无慌乱,反而有一种经历风暴洗礼后的沉稳
粮秣被厚厚的油布和沙土覆盖,保存完好
水囊充足,井井有条。最让人欣慰的是,经过昨夜因为丧尸马而进行了严密的检查隔离,所有战马都安然无恙,只是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弟兄们,都打起精神!”刘彪的大嗓门在风沙渐歇的营地中格外响亮,他用力拍着一个年轻羽林卫士兵的肩膀,差点把人拍个趔趄,“这点风沙算个鸟!等风停了,老子带你们去凉州城,咱们喝最烈的烧酒!管够!”
士兵们被他的粗豪感染,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士气明显提振了不少
裴昭走到一群正在检查弓弦、擦拭弩机的左威卫老兵中间,随意地席地而坐。沙尘沾满了他的绯色战袍,他也不在意
“将军,您说…咱们啥时候能把那些鬼东西彻底剿干净?”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忍不住问道,眼神里充满了期盼和后怕,“神都…还能回去吗?”
裴昭沉默了一下,环视众人,声音沉稳有力:“能!一定能!陛下坐镇,王忠大将军坐镇神都,左威卫的弟兄们正在一寸寸清理。此等邪祟,看似凶悍,实则无知无识,只凭本能。只要我等军阵严整,弓弩犀利,攻其首脑要害,它们便不足为惧!待狄阁老查明根源,断其祸根,天下必将重归太平!”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神都,永远是我大周,大唐的神都!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堂堂正正地回去!”
老兵们脸上的阴霾被这番话驱散了不少,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对了,将军,”另一个老兵插话道,带着几分好奇,“听说凉州的刺史曾泰,是狄阁老的高徒?那可是位青天大老爷啊!他是个状元郎,可没人赏识。早年他在湖州当县令,一当就是十年!硬是把个穷山恶水治理得路不拾遗!后来被狄阁老慧眼识珠,这才一路高升…啧啧,听说陛下都准备调他回神都当洛州刺史了,紫袍都送过去了,可惜…唉,赶上这档子事儿了。”
裴昭点点头,他对曾泰也有所耳闻
一个能在县令位置上默默耕耘十年、不改其志的能吏,一个被狄仁杰视为衣钵传人的干才,其能力与品性毋庸置疑
有这样一位封疆大吏坐镇凉州,与王孝杰一文一武配合,无疑给此次西北之行增添了几分把握
“是啊,”裴昭顺着老兵的话,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感慨,“曾刺史是能吏,更是狄阁老的得意门生,视阁老如恩师如父。有他在凉州,我们此行也多一份助力。待此间事了,陛下的洛州刺史任命,想必…”
裴昭的话音戛然而止
脸上的感慨和闲聊的轻松瞬间凝固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猛地窜上他的脊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