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金山尸变，突厥已亡
帐内，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唯有青铜雁足灯盏中的火焰不安地跳跃着，将人影投在毡壁上，拉长、扭曲
裴昭按刀肃立在帐门内侧，眼神锐利如鹰隬，死死锁定着帐内唯一的“外人”——那名卸去了弯刀和箭囊、只穿着一身沾满沙尘和污迹皮袍的突厥使者
使者局促地站在帐中，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蜡黄而憔悴，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透露出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疲惫
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混杂着汗臭、血腥和腐肉的气息，在封闭的帐内变得更加清晰刺鼻
狄仁杰端坐在主位的胡床上，身上依旧裹着那件厚实的裘皮大氅。·小′税?C^m.s! -更^辛^嶵!全.他并未完全放下戒备，但神色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温和
两名千牛备身也按刀侍立在他身后左右，冰冷的目光笼罩着那名使者
“尊使不必惊慌。”狄仁杰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和洞悉世事的穿透力，用的是流利的突厥语：
“既己至此，便将你所知的一切，据实道来。突厥王庭，究竟发生了何等剧变？贵国可汗，又为何遣尔等万里迢迢，冒死越境，向我大周求援？”
狄仁杰的突厥语清晰而标准，那使者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激动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用突厥语混杂着生硬的汉话，急切地倾诉起来，语速快得如同决堤的洪水：
“尊贵的…周国宰相！求您…求您救救突厥！救救草原的子民吧！魔鬼…魔鬼从金山里爬出来了！是默啜！是骨咄禄那个魔鬼的兄弟默啜！他…他把地狱带到了人间！”
使者的叙述混乱而充满恐惧，但在狄仁杰冷静的引导和裴昭屏息的倾听下，一幅令人毛骨悚然、足以倾覆草原的恐怖画卷，渐渐在昏黄的灯光下铺陈开来
“可汗…吉利可汗…这三年一首觉得默啜不对劲！”使者喘息着，眼中充满了后怕，“那默啜，仗着是骨咄禄的亲兄弟，手握重兵，越来越不把王庭放在眼里，他总是不在王庭。.q!i`s`h′e\n/x·s..!c,o_m·借口巡视部落，训练新兵…可汗暗中派人在金山外查探，发现…发现他和他最精锐的几个鹰师，经常秘密进入金山深处！一去就是数月！”
“可汗心中疑虑，几次传召默啜回王庭问话，那默啜…竟然敢阳奉阴违，找各种借口推脱！甚至…后来干脆就不理会王庭的金批令了！”使者脸上露出愤怒和恐惧交织的神色，“起初…可汗虽然震怒，但也觉得默啜不敢、也没有能力首接对抗王庭的三大虎师。为了防备默啜可能的异动，也为了震慑金山方向可能存在的未知威胁，可汗…可汗这三年将王庭附近驻扎的几个鹰师和豹师，都调往了金山外围布防…”
狄仁杰的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裴昭的心头更是如同被重锤击中
这三年，突厥王庭调动重兵布防金山外围
这…这不正是兵部李昌鹤所汇报的、突厥主战派异动频繁，导致武周朝廷紧急加强西北边防、抽调神都附近部分守备力量的关键时间点吗？
神都洛阳守备力量的相对空虚，竟源于突厥王庭对默啜的防备，这间接的连锁反应，最终导致了神都丧尸之祸爆发时，城内守军捉襟见肘的危局，
使者并未察觉到两人内心的惊涛骇浪，继续沉浸在恐怖的回忆中，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
“可汗…可汗万万没想到啊！这…这防备，竟成了引火烧身的催命符！今年开春…冰雪还没完全融化…魔鬼…就从金山里爬出来了！”
“起初…只是靠近金山的几个小部落…整个部落的人…一夜之间…全疯了！变成了…变成了吃人的怪物！见人就咬！被咬伤的人…很快也…也变成了新的怪物！”使者的牙齿格格打颤，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消息传到王庭，可汗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一边严令封锁消息，一边…一边紧急调动驻扎在金山外围的一个虎师，带着上万人的精锐鹰师豹师，前往镇压…清剿…”
“可…可那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对抗的东西啊！”使者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绝望，“那支虎师…刚进入金山外围的河谷…就被…被潮水一样的怪物淹没了！不是几千…不是几万…是几十万！无边无际！从山沟里，从地洞里，从冻土下面爬出来！它们…它们穿着我们突厥人的衣服…有些…有些还穿着鹰师、豹师的铠甲！它们…它们就是那些被派去布防的兄弟啊！”
“完了…全完了！”使者痛苦地闭上眼，身体剧烈地颤抖，“一个装备精良的虎师…上万精锐…连五天都没撑住！就被…就被那些怪物撕碎了！吞没了！变成了它们的一部分！然后…这股死亡的洪流…就…就冲出了金山！”
“王庭…王庭首当其冲！”使者猛地睁开眼，泪水混合着恐惧的汗水流淌下来，“我们…我们依托王庭的城墙，用弓箭，用火油，用滚石…拼死抵抗！可…可那些怪物…它们不知道痛！不知道怕！砍掉胳膊还能爬！只有砸碎脑袋才能彻底杀死！它们无穷无尽！白天黑夜…不停地冲击！我们的勇士一个个倒下…粮食…水…箭矢…火油…越来越少…”
“可汗…可汗不断派出信使，向西面八方的部落、向其他鹰师豹师求援…可…可那些信使…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要么带回来的是…是临近部落同样沦为鬼蜮的噩耗…整个突厥…除了王庭还在死守…其他地方…恐怕…恐怕都己经…”使者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们…我们在王庭死守了…整整三个月！”使者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悲壮，“城墙下堆满了怪物的尸体…也堆满了我们勇士的骸骨…粮食吃光了…箭矢用尽了…最后…最后连能燃烧的木头都没了…城里…城里也开始有人…莫名其妙地发疯…变成怪物…”
“可汗知道…再守下去…所有人…包括王庭最后的血脉…都将葬送在那些魔鬼口中！”使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在…就在两个月前…可汗…可汗下令，集中王庭最后的力量——仅存的两个完整虎师，一个被打残的鹰师，两个豹师，由可汗亲自率领…从…从怪物包围圈最薄弱的南面…突围！”
“那…那是一场地狱般的血战！”使者脸上肌肉扭曲，仿佛又回到了那绝望的战场，“我们…我们像疯了一样向外冲，用战马撞，用刀砍，用牙咬，只要能冲出去，无数弟兄…为了给可汗开路…被…被拖进了怪物堆里…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就被撕碎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最后…最后只有…只有我们这两支虎师…护着可汗…冲了出来…鹰师和豹师…全…全没了…”使者痛苦地低下头，“三万多…王庭内出发时三万多最精锐的勇士啊…冲出重围时…只剩…只剩下一万多残兵败将…人人带伤…战马也…”
他指了指帐外，声音带着无尽的苦涩：“现在…很多战马…都染上了病…脚力不够，精神萎靡…我们…我们不敢停下，一路向南。~1~8,5.t`x,t-.!c￠o¨m^想…想尽快进入大周的疆域…寻求庇护…可…可嘉峪关以北…凉州以北的边境…也…也到处都是那些怪物的踪迹，我们…我们就像无头苍蝇…到处碰壁，到处被那些鬼东西追杀，一路损兵折将…才…才走到这里…”
“现在…现在跟在可汗身边的…能战的…就剩下三千多近卫了…”使者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最后的期盼，“尊贵的宰相大人！求求您！求求大周皇帝陛下！救救我们可汗！救救草原上可能还活着的子民吧！那些魔鬼…它们…它们己经吞噬了整个突厥！下一个…它们一定会南下！一定会扑向大周！扑向洛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