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逛逛?逛!
门洞内,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潮湿泥土混合的复杂气味
首先映入城内翘首以盼的百姓眼帘的,并非预想中右威卫得胜归来的铁骑洪流,而是一支风尘仆仆、甲胄上布满长途跋涉痕迹与风沙侵蚀印记,却依旧保持着森严阵列的精锐卫队
千牛卫的明光铠在穿过门洞的微弱天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寒芒,羽林卫的绯色战袍虽沾染尘土却依旧鲜亮,左威卫的重甲步卒步伐沉重而坚定
他们拱卫着队伍中央那辆并不奢华却异常坚固的青篷马车,如同众星捧月
“那…那是…是朝廷的兵马!看旗号!千牛卫!羽林卫!”人群中一个眼尖的书生激动地低呼
“中间那马车…莫非就是…狄阁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浑浊的老眼努力睁大,
“狄仁杰?就是那个断案如神、连陛下都敬重的狄阁老?他…他真的来了!”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天爷保佑!狄阁老来了!凉州有救了!”
压抑了许久的凉州百姓,此刻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低低的议论声瞬间在城门附近汇聚成一片充满期盼的嗡嗡声
他们踮着脚,伸长脖子,目光热切地追随着那辆缓缓驶入城门的青篷马车
马车内,狄仁杰端坐其中,厚重的车帘隔绝了大部分喧嚣,却挡不住那穿透性的、饱含希冀的目光
他微微闭目养神,长途颠簸的疲惫刻在眉宇间,但那双深邃的眼眸睁开时,依旧锐利如鹰,透过帘隙,扫过凉州城内虽显压抑却秩序井然的街景,扫过那些面有菜色却眼神热切的百姓,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凝重同时掠过心头
马车旁,裴昭骑着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身着金吾卫将军的绯色战袍,战袍裹着他的铠甲
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按在腰间柳叶刀柄上的手沉稳有力
与他并辔而行的,正是刚刚率队接应他们的李敢
队伍在凉州城内宽敞的主街上行进,速度不快。-0?0?小¢税?旺. ′埂·鑫¢罪/全?~2`芭\看′书+旺` ¢追¨最.新`璋?节`百姓们自觉地让开道路,站在街道两旁,议论声虽小,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对未来的渺茫希望
“看那骑大马的将军,好生威武!”
“那就是护卫狄阁老的将军吧?听说姓裴,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后面那些兵,看着就比咱们城里的兵精神!到底是京里来的精锐…”
“狄阁老来了就好了,他老人家一定能找到办法对付外面的鬼东西!”
凉州城,在这支朝廷精锐卫队的到来中,仿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死气沉沉的氛围被一种混杂着希望、好奇和敬畏的情绪所取代
卫队最终被安置在靠近刺史府的几处宽敞营房和几座征用的空置院落
狄仁杰自有曾泰亲自安排更妥当的住处,王孝杰严令:卫队将士可卸甲休整,在城内划定区域自由活动,但严禁扰民,违令者军法从事
紧绷了半月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松弛的机会
卸下沉重的甲胄,换上寻常的布衣,许多卫兵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
赵老栓便是其中之一。/x.i~a\o′s?h`u′o\z/h~a+i+.¢c¢o,m^他就是凉州人,虽父母早亡,亦无妻小,但故乡的风物气息,总能抚慰游子疲惫的心
此刻,他换上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褂,蹬着旧布鞋,脸上带着难得的松弛笑意,找到了同样卸甲便装的裴昭
“将军,难得清闲,去街上转转?”赵老栓搓着手,眼神里带着点回乡的雀跃
裴昭也换上了一身靛蓝色的武士常服,少了甲胄的束缚,更显身姿挺拔。他点点头:“好,看看这凉州城,如今是何光景。”
两人并肩走入凉州城的街巷。城中戒严,宵禁提前,原本繁华的西市早己空空荡荡,只有少数售卖针头线脑、竹木玩具一些、简单吃食诸如胡饼、蒸饼的小摊还在坊市边缘勉强支应
粮食实行配给,由坊正统一发放,街面上自然买不到什么小吃
行人比戒严前少了大半,且大多行色匆匆,面带忧色,但基本的市井生活还在顽强地延续。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多半是在赶制或修补兵器;药铺门口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领取州衙配发的防疫药汤,不过也就图个心理作用,所谓药材,是没毒的杂草
他们大都明白,要真被抓了,现在什么药都没用
偶尔有孩童在巷口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在这沉重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珍贵
赵老栓熟门熟路地带着裴昭穿行在熟悉的街巷,偶尔指着一处老宅、一棵古槐,说着些陈年旧事。紧绷的神经在这熟悉的环境和难得的闲暇中,确实舒缓了不少
“老赵,”裴昭看着街边一个卖竹编蛐蛐笼的老汉,忽然打趣道,“等这趟差事了了,回了神都,我给你保个媒,寻个媳妇如何?你这年纪,也该成个家了。”
赵老栓连连摆手,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将军莫要取笑我了。我这岁数,己经到中年了,又是个粗人,常年刀头舔血,哪家好姑娘看得上?再说了,常年征战,指不定哪天回不来了,媳妇守寡呢。”
裴昭不以为意,笑道:“嗨,那你娶个寡妇呗。知冷知热,会过日子。凑合凑合,老了也有个伴,总比孤零零一个人强。”
赵老栓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将军说得倒也在理…不过,这事儿,看缘分吧。”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促狭看向裴昭,“将军,您这话说的…您自己个儿呢?三十七了吧?堂堂金吾卫大将军,三品的武职,京里指不定有多少贵女盯着呢,那怕是以前,你也是个西品的中郎将,那你怎么还单着?莫非…是眼光太高?”
裴昭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带着一丝追忆:“我?裴家世代将门,规矩多。年轻时家里给订过一门亲,门当户对。可我不乐意,觉得自己的命,自己的伴,得自己选。一赌气,离家出走了大半年。”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把我爹吓得不轻,最后亲自把我‘请’回去,拍着胸脯保证绝不强求。嘿,这倒遂了我的意。后来进了军中,一心扑在差事上,南征北讨的,也没遇上个合心意的。就这么着,单着也挺好,无牵无挂,倒也利索。”
赵老栓听了,啧啧两声:“将军是性情中人,有主意。不像我,就是个听令行事的命。”
他顿了顿,又好奇地问,“将军,您这一身本事…我瞧着,五年前对付麻匪时,您那刀法…啧啧,快得跟闪电似的。您…您到底练到什么程度了?”
裴昭也不藏私,随意道:“手上功夫嘛…用力一掌下去,叠个十几块青砖,拍碎了不成问题。轻身功夫尚可,三五丈高的城墙,借点力也能上去。我在战场厮杀,讲究个力大势沉,一往无前,长枪和刀用得多,也顺手。”他看向赵老栓,“你呢?我看你枪使得极稳,下盘也扎实。”
赵老栓憨厚一笑:“我跟将军比不了。力气没您大,估摸着七八块砖顶天了。轻功…更别提了,蹿房越脊可不是我的活。就是打小在军中摸爬滚打,枪法、刀法这些战场上实用的招式,练得熟些。讲究个稳、准、狠,用巧劲儿,少费力气多杀敌。”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武艺到军旅趣事,从凉州的风物到对未来的些许憧憬
尽管在这尸潮围城的阴影下显得那么渺茫
偶尔遇到同样卸甲出来透气的卫队袍泽,互相点头致意,或开两句粗豪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