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灯火通明的老巢
这些，都是他带来的兵，五百骑兵的惨剧犹在眼前，如今又添上百个再也回不去的人……
巨大的负罪感和无力感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们只是暂时逃离了毒谷，真正的核心还在前方，危机远未解除。
他调转马头，看向刚刚挣扎着站起来的赵老栓，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老栓！立刻统计，还有多少人！还剩多少水粮！快！”
赵老栓也知道事态紧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污，立刻带着几名还能行动的军官，跌跌撞撞地冲入瘫倒的士兵群中，大声吆喝着清点人数，检查剩余物资。
裴昭的目光转向虺赦。她也策马立在旁边不远处，山文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蒙着湿布，只露出一双深潭般的眼眸，正静静地望着那片遗弃了上百袍泽的“桃源”，眼神复杂难明。
“虺赦，”裴昭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告诉我，从这里开始，到达默啜大营的核心盆地，还有多远？需要多少时间？”
虺赦收回目光，看向裴昭，眼神迅速恢复了那种冰冷的专注。
她微微闭目，似乎在脑海中精确地勾勒着金山深处的路径。
片刻后，她睁开眼，声音透过湿布显得有些沉闷，却异常清晰：“地形……复杂，但……没有岔路。^精?武?小.说′网! *哽′芯′醉+全*全速步行……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裴昭的心猛地一沉。
马上就要入夜了，大军刚刚经历亡命奔逃，体力消耗巨大，士气低落……三个时辰的全速行军，对现在的队伍来说，几乎是极限挑战
这时，赵老栓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色极其难看：“将军！清点完了！能站起来的……还有两千一百多人！战马……损失了十几匹，被发疯的人惊到了……水和干粮……”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绝望，“我们抛弃辎重时……很多士兵慌乱中……水囊掉了或者被踩破了……干粮袋也遗失不少……剩下的……就算省着点吃……最多……最多只够正常消耗三天！”
三天。
虺赦估算的到达时间：三个时辰。
赵破奴处约定的最后期限：三天。
而他们仅剩的粮食，只够三天！
这简首是把他们逼到了悬崖的最边缘，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休整，每一刻的拖延，都是在消耗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生命线。
裴昭猛地抬头，望向金山更深处的黑暗。那里，是丧尸的源头，是默啜的老巢，也是他们此行唯一的目标。
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彻底碾碎，只剩下钢铁般的决绝。
“没有时间休息了！”裴昭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在寂静的峡谷中清晰地传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压下了士兵们低低的呻吟和喘息，“默啜的老巢就在前方！三个时辰的路程！找到源头，摧毁它，我们才有活路！才有希望带着情报，甚至丧尸的解药回去！带着奇毒的解药去救中毒的弟兄们！才有脸回去见狄阁老！现在！立刻！收拾好你们的水粮！拿起你们的兵器！跟着虺赦！继续前进！”
他的目光扫过瘫坐在地、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激励：“我知道你们很累！很怕！但是！想想那些还困在‘桃源’里的兄弟！想想凉州、甘州、肃州……乃至整个大周！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我们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进一步，才有一线生机！是像个懦夫一样在这里等死！还是像个爷们儿一样，跟着本将军去把那个祸害天下的老巢给端了？！告诉我！”
短暂的沉寂。^j+y*b/d+s+j\.!c-o′m-士兵们抬起疲惫而惊恐的脸，看着马背上那个如同标枪般挺立的身影。
绝望之中，那“一线生机”和“端了老巢”的豪言，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
“干他娘的！”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端了默啜老巢！”
“为了活命！拼了！”
零星的吼声迅速汇聚，最终变成一片压抑却充满狠劲的声浪，求生的本能和对袍泽的责任，再次点燃了残存的斗志。
“好！”裴昭猛地一挥柳叶刀，“虺赦！带路！老栓！压住后队！骑兵，分散两翼和后方警戒！出发！”
虺赦一夹马腹，战马迈开步子，率先沿着峡谷向前走去，裴昭和赵老栓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挣扎着爬起身，互相搀扶着，重新列成相对松散的队伍，紧紧跟随着前方那三道在黑暗中引领方向的身影。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凌乱，更加疲惫，却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悲壮，重新汇入了金山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骑兵们分散在队伍两侧和后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
裴昭策马走在虺赦身侧，精神高度集中。他手中的柳叶刀并未归鞘，冰冷的刀锋在月光下偶尔反射出一道寒芒。
他自信自己的武功，只要不是默啜那种诡异的毒术或远超常理的怪物，正面搏杀，能威胁到他的人确实微乎其微。
但此刻，他肩负的是两千多条性命，任何一丝大意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夜，在无尽的跋涉和提心吊胆中流逝。峡谷愈发深邃，两侧的岩壁高耸入云，几乎遮蔽了天空，只有一线惨淡的月光勉强透下。
空气依旧带着尸腐味，但似乎比“桃源”中淡了一些。
士兵们机械地迈动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蒙面的湿布早己被汗水、呼出的水汽和尘土弄得又湿又硬，贴在脸上极其难受，却无人敢摘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带路的虺赦突然勒住了马缰。
“到了。”她低沉的声音透过湿布传来。
裴昭精神一振，立刻抬手示意全军停止前进。
眼前豁然开朗。
狭窄的峡谷终于走到了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巨大环形山壁包围的巨大盆地。
盆地中央地势相对平坦，而在他们正前方的盆地边缘，紧贴着陡峭的山壁，矗立着一片依山而建的、规模宏大的防御工事和建筑群。
高耸的寨墙由巨大的原木和山石垒砌而成，上面布满了瞭望塔和箭垛。
几座依着山势开凿的巨大石门，如同巨兽的口器，深嵌在山体之中。更令人惊异的是，此刻，整个工事内部，竟然灯火通明。
瞭望塔上燃着火盆，寨墙上插着火把，甚至隐约能看到一些石质建筑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光线。
更诡异的是，在那些瞭望塔和寨墙的关键位置上，影影绰绰，分明站着人影，他们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灯火通明？还有人站岗？”赵老栓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突厥王庭都让怪物给踏平了！西域那些小国估计也自身难保！还有谁还会守在这里？！”
裴昭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强烈的违和感和巨大的危机感瞬间缠绕全身。
这太不正常了。
默啜如果活着，或者这里还有活人盘踞，为何会任由他们如此“顺利”地抵达核心？
这灯火通明，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入口。
虺赦的眼神也充满了惊疑和凝重。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金山核心在尸潮爆发后是何等景象。
眼前这井然有序、灯火通明的景象，透着说不出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