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新的猜想
阿史德咄芯的讲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烛火在狄仁杰深沉的眸子里跳跃,他沉默片刻。
“咄芯,”狄仁杰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锐利,“与默啜密会于金山溶洞的那批汉人,尤其是那领头的老者和白袍女子,你可曾再见过?或听闻默啜提及他们的身份、来历?”
阿史德咄芯缓缓摇头,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茫然:“没有。默啜对此讳莫如深,事后我再问起,他只说那是‘远方的朋友’,便不再多言。那老者气度非凡,绝非寻常人物。那白袍女子……身上的杀气,我这辈子只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感受过类似的气息,却远不及她纯粹、冰冷。”
狄仁杰微微颔首,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他:“骨咄禄王子失踪,你心中认定是默啜所为。除了那帐篷里的爪痕和默啜的平静,还有何依据?可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指向默啜如何下手?或是……骨咄禄可能的去向?”
阿史德咄芯再次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力:“没有……只是首觉。¨第¨一/看¨书!徃? \已?发,布.罪?薪.漳*結+骨咄禄失踪前,曾与默啜在王庭外有过一次激烈争吵,似乎是为了……关于‘进化’的方向。骨咄禄似乎主张更激进、更快速的改造,而默啜则坚持稳妥和……控制。不久后,骨咄禄就消失了。除了那帐篷里的爪痕,再无其他线索。默啜……做得太干净了。”
“默啜给你的叶子包裹,”狄仁杰继续追问,语气更加凝重,“你在黑暗之山吞下时,除了温热,可曾感受到其他异常?比如……意识被侵入?或者身体有不受控制的异动?那药粉,服用后具体是何感受?是压制了躁动,还是……掩盖了什么?”
阿史德咄芯仔细回想,眉头紧锁:“吞下时……只感觉一股滚烫的暖流滑下去,随后西肢百骸都暖洋洋的,力量感似乎有所增强,脑子……当时只觉得对默啜的敬畏和渴望‘进化’的念头更强烈了,并未感觉有外来意识侵入。至于药粉,”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兑水喝下去,味道苦涩辛辣,像烧焦的木头混着劣质草药。喝下后不久,体内那股隐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感就会平息下去,变得……平静,甚至有些麻木。-e+z.晓,说?王* +已-发·布¨最~新¢蟑+截¨感觉不到体内有什么东西,仿佛……那躁动从未存在过。现在想来……那平静,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掩盖?”
狄仁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问。他的目光转向曾泰。
曾泰早己停下记录,正将硬皮簿子上的墨迹小心吹干,合上封皮。
簿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今天这场惊心动魄的坦白,如同通往默啜黑暗王国的一份残缺地图。
“曾泰,”狄仁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记录完了?”
“是,恩师。一字不落。”曾泰将簿子双手奉上。
狄仁杰接过簿子,并未立刻翻看,而是看向神情萎顿、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阿史德咄芯。
“咄芯,”他声音平和了些,“今夜就到这里。你且安心在此休息。”他对侍立一旁的梅花内卫统领吩咐道,“带他去后厢房,安排一间干净客房,好生看顾。饮食起居,按……客人标准供给。无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亦不得让他离开刺史府范围。”
“遵阁老命!”内卫统领抱拳领命,对阿史德咄芯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史德咄芯木然地站起身,复杂的目光在狄仁杰脸上停留了一瞬,有解脱,有茫然,也有一丝深藏的恐惧,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在内卫的护送下,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正堂。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深处。正堂内只剩下狄仁杰、曾泰和两名千牛备身。
狄仁杰走到曾泰身边,轻轻拍了拍这位得力门生略显单薄的肩膀。那手掌传来的温暖和重量,让强撑精神的曾泰心头微微一暖。
“曾泰啊,”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自昨夜突审阿史德咄芯,到此刻,你我师徒二人,己是整整一夜未曾合眼了。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熬,况且你也年近花甲之年。去吧,先去歇息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曾泰确实感到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他深知恩师的性子,此刻劝他休息是徒劳。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狄仁杰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郑重道:“恩师也要保重身体!切莫过度劳神。学生……学生这就去歇息片刻。”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狄仁杰手中的硬皮簿子,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句:“学生告退。”
曾泰深深一揖,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缓缓离开了正堂。他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佝偻,带着彻夜未眠的沉重。
狄仁杰独自立于堂中,缓缓翻开手中的簿子。
昏黄的烛光下,曾泰的字迹映入眼帘。
他逐行逐句地阅读着,阿史德咄芯的讲述如同画卷再次展开:突厥的困境、战争的惨败、与默啜的“合作”、尸鬼的发现、黑暗之山的秘密、骨咄禄的失踪、神秘汉人的造访……
当他的目光停留在记录金山夜宴的那一段时,指尖蓦然顿住。
“在默啜身后那片被巨大金狼图腾阴影笼罩的角落,一个身影静静地侍立着……身形苗条而高挑,露出的脖颈和半张侧脸在摇曳的灯火下,呈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毫无血色的苍白……默啜本人、旁边的骨咄禄、乃至席间所有谈笑风生的宾客,似乎都对那个角落的苍白身影……视若无睹。”
“苍白”二字,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狄仁杰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一个模糊的、在虺赦身上曾隐约察觉却未曾深究的念头,此刻被这清晰的描述骤然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