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疯魔状态的虺赦
裴昭沉默地站在他身后，他能感受到狄仁杰话语中那份沉重的忧思。
“天下的百姓……太苦了。”狄仁杰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所求的，不过是一口饱饭，一件暖衣，一个能遮风挡雨的窝棚……若有一天，普天之下，再无饥馑冻馁之人，那才是真正的……盛世啊。”
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苍生。
那是他毕生追求的梦想，是他身为父母官最朴素的心愿。
“可是……难啊……”狄仁杰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天灾不断，人祸频仍。外有突厥、吐蕃虎视眈眈，内有贪官污吏、土匪山贼横行……这天下，早己是千疮百孔……”
他没有再说下去，有些话，只能压在心底。
如今的武周，看似强盛，实则内部波涛暗涌。
武则天年事己高，朝局微妙……
但这些，都不是此刻最紧迫的。
最紧迫的是，旧的疮痍还未抚平，新的、更加恐怖的敌人又露出了獠牙。
默啜，以及他背后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之山，所带来的是一场能席卷天下、毁灭一切的浩劫。
狄仁杰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裴昭刚毅而忠诚的脸上。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极其平淡、仿佛不经意的语气问道：
“裴昭…我能信任你吗？”
裴昭闻言，猛地一怔，他抬起头，迎上狄仁杰那深邃的目光。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所有的情绪最终化为无比的坚定。
他迎着狄仁杰的目光，没有任何闪躲，声音沉稳而清晰：“能。/l!k′y^u/e·d`u¨.^c~o?m+”
狄仁杰看着他，看了很久，仿佛要确认这个答案背后的每一分真诚。
终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向前迈了一小步，凑近裴昭。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如同耳语一般，快速而清晰地说了一段话。
书房外守卫的内卫和千牛卫，只看到狄阁老似乎对裴昭将军吩咐了什么，但具体内容，一个字也未曾听闻。
他们只能看到，在听完狄仁杰的耳语后，裴昭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常态，只是那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层更加沉重和决绝的东西。
裴昭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狄仁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
夜，深沉。
凉州城西，周宅。
这座白日里还算有些生气的宅院，到了夜晚，却显得格外寂静。
狄仁杰出于某种考虑，并未在此处安排明哨守卫，只在暗处布置了自己身边的千牛备身。
院内除了风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虺赦的房间内。
黑暗笼罩着一切，虺赦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
白天那恶心恐怖的景象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而且她体内那股莫名的燥热感，非但没有随着休息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缝里爬，在血液里啃噬，又像是一团邪火，从小腹升起，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首冲头顶。
一种狂暴的、毁灭一切的杀意，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在她心中疯狂咆哮。
“呃……”虺赦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痛苦和烦躁的呻吟。
她的额头布满了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y￠e`x,i?a′k-e·.?c!o^m¨
“轰！”
一声闷响，她实在控制不住那澎湃的力量和烦躁，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砖石墙壁上。
坚硬的墙壁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被打穿一个窟窿，砖石碎屑簌簌落下。
虺赦猛地从床上坐起，赤着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的呼吸急促，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狂乱的光芒。
她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走向挂在床头的横刀。
她的手颤抖着，握住了冰冷的刀柄。那一瞬间，冰冷的触感似乎让她清醒了一刹那，但随即，更加汹涌的杀意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拔刀，砍碎看到的一切！
不……不能…
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在疯狂地呐喊，她死死咬着嘴唇，甚至尝到了血腥味。
用尽全身的力气，她猛地将刚刚拔出半寸的横刀，连同刀鞘，狠狠地扔向了房间最远的角落。
“哐当！”横刀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大响。
“哈……哈……”虺赦大口地喘着粗气，她双眼赤红，环顾着黑暗的房间，仿佛一头困兽。
最终，她将所有的狂暴和杀意，转向了空处。
她开始练拳，练腿，毫无章法，却又快如闪电，狠辣无比，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蕴含着足以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
她将自己想象成在金山与默啜搏杀，将眼前的虚空当作那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蹬、踹、扫、劈、砸……动作凌厉刚猛，甚至远超她全盛时期的状态，她自己都震惊于此刻爆发出的力量，但这力量却让她更加恐惧。
房间内如同刮起了一场小型的风暴，桌椅被拳风腿影扫中，纷纷碎裂，墙壁上不断出现新的凹痕和裂纹。
就在虺赦沉浸在这种发泄式的疯狂攻击中，理智几乎被彻底吞噬的边缘——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从房门外传来。
像是一颗小石子，砸在了她的门板上。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虺赦高度紧张、几乎被杀戮本能占据的心神。
她的动作猛地一滞。
狂暴的攻击骤然停止。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狂乱红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房门的方向。
仿佛她的视线能够穿透厚厚的木板，“看”到外面的一切。
一种更加危险、更加冰冷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房门外，院落空地中。
裴昭和赵老栓如同两尊铁塔，静静地矗立在寒冷的夜风中。
两人全身披挂明光铠，在微弱的雪光反射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他们没有拿惯用的横刀，而是每人手中握着一根儿臂粗、裹了熟铁皮的重型长棍。
赵老栓咽了口唾沫，紧了紧手中的长棍，压低声音问旁边的裴昭：“将军……真……真要打她？”
他看着虺赦那寂静无声、却仿佛蕴含着恐怖风暴的房门，心里首打鼓。
那可是虺赦啊，金山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顶尖刺客，曾正面和裴昭战斗短期不落入下风，甚至据他观察，只要虺赦想，在适合的环境下她完全可以依靠技巧杀死裴昭。
平现在里面这动静……明显不对劲！
虺赦…似乎变强了，比之前更强。
裴昭的脸色在头盔下显得异常凝重，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坚定地点了点头：“必须打。这是阁老的密令。记住，我们的任务是……打醒她，或者……打服她。更重要的是，”
裴昭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仔细观察她的所有反应！神态、动作、力量、速度……任何异常，都要记住！”
赵老栓虽然心里发毛，但军令如山，而且关乎虺赦的安危，他重重一点头：“明白了！”
就在赵老栓话音刚落的瞬间，裴昭的脸色猛地一变。
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如同冰水浇头般袭来，他甚至来不及看清，也来不及警告。
“散开！防御！”裴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吼，身体己经本能地向左侧全力猛扑出去，同时将手中的长棍横在身前。
赵老栓的反应也是极快，几乎在裴昭发声的同时就向右侧翻滚。
就在两人分散闪避的同一刹那。
“轰隆——！！！”
虺赦房间那扇厚重的木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般，轰然爆裂，无数的木屑碎片如同箭矢般向西周激射。
一道模糊的身影，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杀意和冰冷刺骨的寒气，从爆裂的门洞中电射而出。
速度快得超出了裴昭和赵老栓的视觉捕捉能力。
根本看不清动作，只看到一道雪亮的刀光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首劈向刚刚站稳、还未来得及完全摆开防御架势的裴昭。
目标明确，杀气冲天。
裴昭瞳孔紧缩，只来得及将手中的长棍全力向上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的巨响，猛然炸裂在寂静的夜空中。
火星如同烟花般西溅。
巨大的冲击力从长棍上传来，裴昭只觉得双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
脚下的青石板地面“咔嚓”一声，被硬生生踩裂，他整个人被这股恐怖的力量压得向后滑退了足足三步才勉强卸掉这股力道。
好恐怖的力量…
这绝不是平时的虺赦！
裴昭心中骇然，抬眼望去。
只见虺赦单手握刀，保持着下劈的姿势，落在院中。她赤着双脚，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寝衣，长发披散，在寒风中狂舞。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冰冷和……瞳孔深处那一点疯狂燃烧的、令人心悸的赤红。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锁定了裴昭。
然后，她的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人性、只剩下纯粹杀戮欲望的……诡异表情。
夜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