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山有木兮（47）

狴犴也蹲在地上，陪囚牛一起收拾玻璃碎片，道：“你也相信她吗？”

囚牛将碎玻璃拢进掌心，碎片锋利无比，刺破了掌心，雪珠顺着指缝滴在地毯上，洇出细小的红点：“她之前就没有算错过，现在有了轩辕系统的所有权限，就更加不可能算错了，因此，我愿意去试一试。毕竟她说的对，万一第三次世界大战真的爆发，那死的人就不止这么一点。”

狴犴将玻璃碎片扫到一旁，抬手掐住眉心，声音低沉：“她算的是一条条人命。她知道每年因为战争而死去的人，以及受到战争牵连的小国，但她知道的，也仅仅是那几个数字，冰冷的数字代表不了活生生的命，人命不是冷冰冰的旗子，负屃或许能够算到会死多少人，但她算不到，那些失去了家人的人，会有多伤心。”

囚牛起身走到窗边，将玻璃碎片抛了出去，望着窗外被夜色浸染的椰林，以及那条白色的海岸线，风卷着海水的咸腥气扑面而来，掀动了她吹在肩头的头发。囚牛拨开挡在自己眼睛前的碎发，声音很轻，像是在叹息：“狴犴，你不了解她，我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人，她就像大夏古代的一个喜欢读书江南女子，她不是生来就冷酷无情的。只是，这真的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狴犴坐在地上，抬眼看着囚牛的背影，日光从窗户照进，囚牛的身子都笼罩在光辉之中。狴犴直视光线，眼睛变得有些红了，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可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害死像她之前这样无辜的人，这种永恒和平，是用无数人的尸骨搭建的，和平不是通过极端的暴力手段来实现。”

“或许你说的对，但这没有用。”囚牛转身，坐在了窗沿上，“负屃能够看破人心，她清楚地算到了，东方末死后大夏会怎么样，林晓会怎么样，m国的异能者又会怎么样，还有很多的细枝末节，她全部都算了进去。我相信她，这已经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案了。”

狴犴低笑一声，道：“看来你也是选择相信她了。成功率？呵呵，把活生生的人当成变量塞进冰冷的公式，得到冰冷的结果，这算出来的成功率，会准确吗？”

狴犴起身，靠在了囚牛一旁的墙上，看着天花板的吊灯，道：“囚牛，我是大夏人，我见过那里是什么样子的。大夏算不上有多好，平静的海面下总是波涛汹涌的，但至少比起其它的国家，没有战争，有压迫，但也在可控范围之内，这已经算是空前盛世了。而负屃，为了实现永恒和平，要摧毁这个盛世，让无数无辜的人去死，我并不反对杀死异能者，可是，那些普通人又有什么错？他们连异能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告诉他们，为了永恒和平，要让他们去死，囚牛，换作是你，你会愿意吗？”

囚牛指尖紧紧抠进了窗框边缘的木材了，喉间发紧，她想起了在自己的家乡，小时候自己经常坐在樱花树上玩耍，穿着和服，手上捧着摘下来的樱花，追着一只橘猫，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告诉自己，为了以后全世界的和平，要让她现在去死，她一定不愿意。

现在明日组织的人，或许可以为了永恒和平而去死，只要这真的能够实现，可大多数普通人没有这么崇高的理想，他们不愿意为了未来去死，他们只想活到未来。

“我在犹豫。”囚牛咬紧下唇，“轩辕计算过了，各个大国的核武储备和异能者数量都已经要到了临界点，只要临界点被突破，那么世界就会爆发全面战争，规模远远超过前两次世界大战。我很害怕，我的国家经历过伤痛，不想再来一次了。”

“不想开战，所以就要主动开战？”狴犴将手上的血珠甩了出去，“万一，万一呢？负屃难道能够保证，战争规模不会超出她的预料吗？就是在预料之内，都要死上一亿人，要是战争失控，连轩辕都计算不了，那还要死伤多少人？两亿？还是十亿？”

囚牛没说话，因为她知道狴犴说的是对的，她其实并不反对他。

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照负屃所说的，永恒和平就在眼前，她真的不愿意放走。

“负屃不是一个赌徒，她一向很有把握，我们之前信了她那么多次，就再信一次吧。她刚才和你说过了，她能保证，只要一切顺利，往后世界将不会再有战争。负屃的保证一次错过，这你也知道的。”

狴犴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平时越是文静，关键时刻就越是疯癫。负屃已经疯了，她真的觉得，自己牺牲万万人的性命，换来永恒和平的做法是对的。如你所说，她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除了永恒和平，没有任何人值得她去在乎。”

窗外的海风吹得更紧了，像是在呜咽，吊灯孤零零地亮着，映着两个龙子，各怀心事。

囚牛听出了狴犴话中的决绝之意，道：“你要做什么？”

狴犴站直身子，走到了囚牛身侧，他比囚牛要高一些，此时正好可以越过囚牛，看到远处翻涌的海浪，在礁石上打出白色的浪花。狴犴的眼神暗淡了些，道：“我要去找龙王，只有他能阻止负屃。”

“没有用，负屃一定早就算到了。”囚牛摇了摇头，看着双手，被玻璃碎片刺伤的掌心已经不再出血，“你被冲昏了脑袋，没有发现，我们每个人都被她计算到了。嘲风喜欢刺激，这一次行动就是最好的冒险，睚眦喜欢战斗，所以负屃安排了无名。而狻猊又听龙王的，龙王现在将一切事务都交给了负屃，狻猊也会只听负屃的。至于我和你，她肯定也是算到了的。”

狴犴摸出手机，发现这里虽有着通讯信号，但都被轩辕设置了密码，而密码只有负屃有，其他人都没有这个权限，狴犴骂了一声，怒道：“她也知道我会去找龙王，因此根本就没打算给我这个机会，她刚才说的我可以告诉龙王，根本是在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