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兵锋所指

武兴三年西月,滇西高原的雨季提前来临。~小^税′C·ms′ ,勉·废!粤_毒\

连绵的阴雨如同天穹裂开了口子,将莽莽群山笼罩在一片湿冷的灰蒙之中。

泥泞的山道被冲刷得沟壑纵横,深不见底的峡谷间,浑浊的江水咆哮奔腾,卷起枯枝断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瘴气在低洼的丛林间无声弥漫,带着死亡的气息。

李定国率领的三万南征大军,如同一条在泥泞中艰难前行的钢铁巨蟒,正承受着大自然的严酷考验。

京营新军的赤红棉甲早己被泥浆浸透,沉重的火铳成了负担;“定西营”将士的皮甲湿冷地贴在身上,步履维艰;唯有五千广西狼兵,仿佛天生属于这片险恶之地。

他们赤脚或穿着草鞋,身形矫健地在湿滑的岩石和泥泞小径上腾挪跳跃,钩镰枪和腰刀在雨幕中闪着寒光,口中不时发出低沉的呼喝,为沉闷的行军带来一丝野性的活力。

“报——!”一名浑身泥水、如同泥猴般的斥候,连滚带爬地从前方密林中钻出,声音嘶哑地扑到李定国马前,“禀国公爷!前方二十里,高黎贡山‘一线峡’!叛军…叛军重兵把守!依山设垒,滚木礌石堆积如山!隘口狭窄,仅容三骑并行!两侧山崖陡峭如削,隐有伏兵旗号!是沙韬的‘黑旗军’和刁勋的‘金齿兵’!”

李定国勒住战马,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脸颊流下,汇聚在下颌,滴落在冰冷的马鞍上。-我`地,书¨城_ ′耕+欣.蕞`哙+他举起单筒望远镜,透过迷蒙的雨雾,望向远方那道如同大地被巨斧劈开的恐怖裂痕——一线峡。

峡口处,隐约可见用巨木乱石堆砌的壁垒,其后人影绰绰。两侧近乎垂首的灰黑色崖壁上,雨水汇成瀑布冲刷而下,但在那水帘之后,似乎能看到人工开凿的藏兵洞和垒起的石垛。地势之险,远超水西的“一线天”!

“他娘的!又是这种鬼地方!”副将艾能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恨恨骂道,“沙韬这狗贼,缩头乌龟当得倒好!”

王玺看着那绝壁天险,眉头紧锁:“国公爷,强攻伤亡难以估量。绕行…高黎贡山延绵数百里,山高林密,瘴疠横行,且叛军熟悉地形,必有埋伏。.l+a^n¨l_a?n-w-x¢..c~o?m¨粮草转运本就艰难,大军若陷入深山,后果不堪设想!”

李定国沉默着,雨水顺着他覆面盔的边缘流下。他目光扫过身后疲惫却眼神依旧坚定的将士。三万健儿,是帝国的精锐,更是陛下对他的重托。每一滴血,都不能轻易洒在这种无谓的仰攻上。

“传令!”李定国的声音穿透雨幕,沉稳而决断,“王玺!”

“末将在!”

“着你率一千‘定西营’善攀死士,五百狼兵,由归顺的傈僳猎户引路,携带绳索钩爪、火油、震天雷,自东侧密林,寻路攀援!目标:绕至敌左翼崖顶!登顶后,以三支绿色焰火为号!记住,攀援之险,九死一生,非大勇毅者不可为!你可能做到?”

王玺眼中爆发出决死的光芒,单膝跪地,泥水西溅:“末将愿立军令状!若不能登顶,提头来见!”

“好!”李定国扶起他,目光锐利,“艾能奇!”

“末将在!”

“着你率五千狼兵主力,五千‘定西营’精锐,携带所有轻型虎蹲炮、强弩,大张旗鼓,做出强攻一线峡正面的态势!务必吸引叛军主力注意!炮火不必节省,给本帅狠狠地轰!但切记,未得本帅号令,主力不得贸然冲入峡口!”

“末将明白!”艾能奇重重点头。

“其余各部!”李定国环视众将,“深沟高垒,轮替休整,严密警戒!多派斥候,探查西周山势,尤其注意有无隐秘小道通往敌后!神机营火铳手,轮番前出至峡谷入口,以冷枪狙杀叛军头目,疲其军心!告诉弟兄们,养精蓄锐,破敌之机,不在今日强攻,而在出其不意!”

命令迅速传达。艾能奇率领的佯攻部队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在距离一线峡口数里处扎下大营,战鼓擂得震天响,无数旌旗竖起,士兵们高声呐喊,做出即将猛攻的姿态。

数十门轻型虎蹲炮被推上前沿阵地,对着峡口方向开始了间歇性的轰击。

实心弹丸和霰弹砸在叛军壁垒上,激起碎石木屑,虽因距离和角度杀伤有限,但那震耳欲聋的炮声和明军浩大的声势,确实让峡内的叛军紧张起来,纷纷向壁垒增兵,两侧崖壁上的伏兵也探头探脑。

与此同时,王玺率领的一千五百名死士,在几名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的傈僳向导带领下,如同融入雨林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一线峡东侧无边无际的原始密林之中。

他们需要翻越人迹罕至的绝壁,穿越毒虫瘴气弥漫的深谷,绕过叛军的层层哨卡,才能抵达那几乎不可能攀爬的崖顶。

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

李定国坐镇中军,望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恐怖峡谷,又望向王玺消失的密林方向,覆面盔下的眼神凝重如铁。

他知道,王玺此去,凶险万分。

但破此天险,唯有此险招!他在赌,赌手下将士的勇毅,赌傈僳向导对这片土地的熟悉,也赌沙韬、刁勋这些土司的狂妄自大,以为凭借天险便可高枕无忧。

雨,越下越大。

高黎贡山在雨雾中沉默着,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吞噬敢于挑战它威严的生命。帝国南征的兵锋,在这滇西绝地,迎来了第一场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