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石人沟的故事》(上)

陈默是被一通电话拽回黑松岭的。-q+s\b!r,e¢a¨d,.¢c/o+m·

电话那头,三叔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带着山里人少有的慌乱:“默子,你爷……没了。”

挂了电话,陈默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写完的代码,手指悬在键盘上发颤。他己经十年没回过黑松岭了——那个藏在长白山余脉褶皱里的小屯子,是他童年记忆的全部,也是他后来拼命想逃离的地方。

爷是村里的老猎户,脾气倔得像山里的老松树,唯独对陈默格外亲。小时候,爷总背着他在雪地里追兔子,用粗糙的手掌给他暖耳朵,还会坐在火塘边,讲些山里的“老故事”。那些故事里,有会哭的石头,有能化人形的狐狸,还有在黑松岭深处游荡的“东西”。

“山里的规矩,过了头七才能下葬。”三叔在电话里补充道,“你爷走得蹊跷,昨晚还好好的,今早就首挺挺躺在炕上了,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见啥吓着了……”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爷总挂在嘴边的话:“黑松岭的山,是活的。你敬它,它就护着你;你要是犯了忌讳,它就把你‘收’了去。”

回到黑松岭时,天己经擦黑了。小屯子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着,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白烟,空气中飘着纸钱和松枝燃烧的味道。~1/7/k^a^n¢w·e?n~x,u¨e..~c·o′m/爷的灵堂设在老屋的堂屋里,一口漆黑的棺材停在正中,棺材前摆着爷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老人穿着打补丁的棉袄,眼神依旧锐利,仿佛能穿透纸糊的窗户,望向远方的山林。

三叔迎了上来,他比十年前苍老了许多,背有点驼,眼角的皱纹里夹着泥灰。“回来了就好,”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声音沙哑,“你爷最疼你,得让他走得安心。”

灵堂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本家的老人在守着。陈默跪在蒲团上,烧了一沓纸钱,火苗舔着黄纸,发出“噼啪”的声响,映得棺材上的黑漆闪闪发亮。他盯着爷的照片,忽然觉得照片里的眼睛动了一下,吓得他猛地低下头。

“别怕,”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陈默抬头,看见村里的老萨满——王婆婆。她穿着深蓝色的对襟褂子,头发用一根木簪绾着,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很亮,像能看透人心似的。“你爷是被‘山客’请走的,不是横死,是福气。”

“山客?”陈默皱起眉头。他记得爷讲过,“山客”是山里的精怪,有时候会来村里“请”走老人,说是带他们去“山神爷”那里当差。

王婆婆没再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塞进陈默手里。-精*武^晓\说/徃- +嶵′辛+蟑_踕~哽¨歆′快,那东西硬邦邦的,像是一块石头。“这是‘镇山符’,你爷年轻时从黑松岭深处的‘石人沟’挖来的,戴在身上,山里的东西就不敢近你身。”

夜里,陈默守在灵堂。三叔和其他人都回去睡了,灵堂里只剩下他和那口棺材。火塘里的柴快烧完了,屋里渐渐冷了下来,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纸钱簌簌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陈默打了个寒颤,起身想去添柴,却听见棺材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敲了一下。

他的头皮瞬间炸开了。

陈默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风还在吹,纸钱还在响,但那“咚”的一声,却清晰地印在他的耳朵里。他想起三叔说的话:“你爷走的时候,眼睛瞪得溜圆……”

难道爷没死透?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他一步步挪到棺材边,棺材盖是用钉子钉死的,缝隙里透出一股淡淡的土腥味。他蹲下身,把耳朵贴在棺材板上——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是我听错了?”陈默松了口气,刚想站起来,却看见棺材缝里渗出了一丝暗红色的液体,像血,又比血更粘稠,顺着棺材板缓缓流下,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他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供桌,桌上的香炉“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就在这时,棺材里又传来了响动,这次不是“咚”的一声,而是“抓挠”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棺材板,一下,两下,缓慢而执着,听得人心里发毛。

“爷?”陈默颤抖着叫了一声,“您要是……要是没死,就……就敲三下……”

抓挠声停了。过了几秒,棺材里传来“笃、笃、笃”三声轻响,声音很闷,却异常清晰。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转身想跑,却听见王婆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别跑,这是‘回魂’呢。”

王婆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剑身上缠着红绳。“你爷有话要跟你说,”她走到棺材边,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贴在棺材盖上,“但他现在不能见你,得等‘头七’晚上。”

“为什么?”陈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因为他不是自己回来的,”王婆婆压低声音,“是‘山客’把他‘送’回来的。你爷在山里待了一辈子,知道太多山里的秘密,‘山客’不放心,要让他把秘密‘交’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住在老屋里。白天,他帮着三叔处理爷的后事;晚上,他就坐在火塘边,听王婆婆讲黑松岭的“规矩”。

“黑松岭有三忌,”王婆婆用一根烧红的烙铁,在一块松木上烫出奇怪的符号,“一忌在山里吹口哨,那是在招‘不干净’的东西;二忌捡山里的‘老物件’,尤其是在石人沟附近,那些东西可能是‘山客’的信物;三忌在头七晚上出门,特别是子时以后,山里的‘东西’会出来‘串门’。”

陈默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他在山里迷路了,害怕得吹起了口哨,结果很快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对他招手。后来是爷找到了他,把他背回家,用柳树枝抽了他的手心,骂道:“作死的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你招来了啥?”

“你爷这次走,可能就跟‘石人沟’有关,”王婆婆叹了口气,“上个月,村里的二柱子去石人沟那边挖参,说是看见一个石人动了,回来就大病一场,胡言乱语说石人要‘收’他。你爷知道了,就拿着猎枪去了石人沟,回来后就不对劲了,天天晚上做噩梦,说梦见石人掐他的脖子。”

陈默的心一紧:“石人沟是什么地方?”

“那是黑松岭最邪乎的地方,”王婆婆的眼神变得幽深,“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伙盗墓贼去石人沟挖宝,结果一个也没出来。后来有人进去找,发现沟里立着十几个石人,每个石人的脸都朝着山里,表情狰狞,像是在守护什么。有人说,那些石人是山神爷的‘卫兵’,谁要是惊动了他们,就会被‘拖’进山里,变成新的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