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雨夜镇骨塔》

1994年的夏天,东北龙脊山脚下的靠山屯被一场连阴雨泡得发了霉。!2,y,u,e¨d\u..-c.o?m!土路变成了泥沼,屋檐下的水帘垂成了帘子,镇东头的老井里浮着层绿藻,连狗都缩在窝棚里不肯出来。

我叫王建军,那年刚满二十,在镇中学当代课老师。因为学校漏雨停课,我揣着半个馒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二舅家走——他是屯里的“阴阳先生”,专治些“不干净”的毛病。

走到镇口那棵老槐树下时,雨突然变急了。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像是有人在上面撒豆子。树影里,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佝偻着背,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块红布,正盯着我看。

“小老师,”她声音哑得像漏风的风箱,“帮个忙呗?把这篮子东西,给镇西头的‘镇骨塔’送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镇骨塔是座青砖塔,传说是清末时修的,塔底下埋着当年剿匪时死的兵痞,平日里连狗都绕着走。二舅说过,那地方阴气重,雨天尤其邪门。

“大娘,这雨太大了……”

“送完了,给你这个。”她从篮底摸出个银锁,锁上刻着个模糊的“安”字,“保你平安。”

银锁在雨里泛着冷光,我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己经转身走进了雨幕,蓝布衫的衣角一闪,就没影了。竹篮留在原地,红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里面——竟是一篮子白馒头,馒头上还点着红点,像是供品。

我咬咬牙,扛起竹篮往镇西头走。越靠近镇骨塔,雨势越怪:明明西周都是哗哗的雨声,塔周围却静得像个罩子,连雨滴落地的声音都听不见。.8^4\k/a·n¨s·h`u\.`c/o*m_

塔高十三层,青砖缝里长着青苔,塔尖歪歪扭扭地指着天。塔门是两扇铁皮门,锈得打不开,只能从门缝里往里看。我把篮子放在门口,刚要走,忽然听见塔里面传来一阵哭声——细细的,像个小女孩在哼唧。

“谁在里面?”我壮着胆子喊。

哭声停了。过了会儿,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叔叔,我的布娃娃掉塔里了,你能帮我捡吗?”

我心里发毛。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小女孩?可那声音太可怜了,我忍不住蹲下身,从门缝往里瞅。

塔底黑黢黢的,借着闪电的光,我看见地上散落着些白骨,还有个粉色的布娃娃,娃娃的眼睛是两颗黑纽扣,正对着门缝。

“布娃娃在那儿,你自己拿不到吗?”

“我够不着,”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在第三层……”

我脑子“嗡”的一声。镇骨塔明明只有一层是实心的,上面全是空心的塔檐,哪来的“第三层”?

就在这时,竹篮里的白馒头突然“咕噜”滚出来一个,滚到塔门缝前。一只惨白的小手从缝里伸出来,指甲又尖又长,一把抓住馒头,缩了回去。

我吓得魂都飞了,转身就跑。跑出没几步,听见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塔门,竟然开了道缝。

我连滚带爬地冲进二舅家时,浑身都湿透了。?s/s¨x¢i~a,o^s/h·u!o\._c′o~m¢二舅正坐在炕头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建军?你咋了?脸白得像纸。”

我把刚才的事一说,二舅“啪”地把烟袋锅砸在炕桌上:“你个憨货!那老太太根本不是人!她是‘塔灵’的‘引子’,那篮子馒头是‘祭品’,银锁是‘拘魂锁’!”

我这才看清,兜里的银锁不知何时变得滚烫,锁身上的“安”字竟渗出了血珠。

“镇骨塔底下压着个‘血煞’,”二舅压低声音,“民国时,有个戏班路过这儿,班主的女儿被兵痞糟蹋了,吊死在塔上。她怨气太重,化成了血煞,每年雨季都要找替身。那老太太,就是她变的‘替身引’。”

“那……那小女孩的哭声?”

“是那戏班班主的魂!他舍不得女儿,一首在塔里守着,想让人救她。”二舅抓过我的手,翻开掌心,“你摸了那银锁,阳气被吸走了一半。今晚子时,血煞会来找你。”

窗外的雨又大了,二舅从炕柜里翻出个黄布包,里面是桃木剑、朱砂、黄符。“今晚你别睡,跟我去镇骨塔,把那血煞镇了!”

子时,雨停了。月亮像个蒙着灰的盘子,挂在塔尖上。

我和二舅躲在塔旁的灌木丛里,他在我眉心点了点朱砂,低声说:“待会儿不管看见啥,千万别回头。”

刚过十二点,塔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红衣的女人从塔里飘出来,长发垂到地上,遮住了脸。她走路没有声音,脚不沾地,裙摆下露出一双红绣鞋——鞋面上绣着鸳鸯,鞋底却是湿的,还在滴水。

“王建军……”她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玻璃,“把银锁给我……”

我攥紧桃木剑,手心全是汗。二舅突然大喊:“动手!”

他掏出一把糯米撒过去,糯米落在地上,“滋滋”地冒白烟。红衣女人尖叫一声,长发猛地散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珠!

“班主!救我!”她突然转向塔门,塔第三层的位置,一个穿长衫的黑影一闪而过。

二舅趁机掏出黄符,咬破手指在符上画了个“敕”字,猛地贴在塔门上:“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急急如律令!”

符纸“轰”地烧了起来,红衣女人惨叫着往后退,红绣鞋在地上拖出两道血痕。就在这时,塔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一截砖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竟嵌着个布娃娃,正是我在塔底看见的那个粉色娃娃!

“那是‘替身娃娃’!”二舅吼道,“快把银锁挂上去!”

我爬起来就往塔上冲,红衣女人的手己经抓住了我的脚踝,冰冷刺骨。我反手把桃木剑往后一捅,她尖叫着松开手。

爬到塔尖时,我把银锁往布娃娃脖子上一挂——银锁“啪嗒”一声扣住,娃娃的黑纽扣眼睛突然流出两行血泪。

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镇骨塔周围的青苔全枯了,塔尖也不歪了。我和二舅去塔底看,白骨不见了,只有一堆烧黑的纸灰。

回到屯里,我去镇口老槐树下找那个老太太,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卖豆腐的张婶说:“你说蓝布衫老太太?那不是李寡妇她娘吗?三年前就病死了,就埋在老槐树下!”

我心里一寒,摸了摸兜,银锁还在。

下午,我回学校收拾东西,发现办公桌抽屉里多了个东西——正是那个竹篮,篮子里的白馒头不见了,红布上放着个银锁,锁上刻着“安”字,跟老太太给我的那个一模一样。

篮底压着张纸条,是用红墨水写的:“谢你救我女儿。这个银锁,你留着吧。”

字迹娟秀,像个女人写的。

尾声:2023年的银锁

后来我离开了靠山屯,去城里读了大学,成了一名真正的老师。那把银锁一首挂在我家的衣柜上,再也没发烫过。

去年夏天,我回老家给二舅过八十大寿。屯里通了水泥路,镇骨塔被修成了文物保护单位,游客络绎不绝。

二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眯着眼睛说:“那血煞被镇住后,戏班班主的魂也散了。听说啊,那年冬天,有人看见镇骨塔上飘着两个影子,一老一少,往龙脊山那边去了……”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银锁——那是我后来找人仿的,真的那把,我送给了我女儿,她现在也二十岁了,在外地读大学。

手机突然响了,是女儿发来的微信:“爸,我们学校旁边有个老槐树,今天下雨,有个老太太给了我个银锁,说能保平安……”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向窗外——东北的夏天,又下起了雨,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是有人在撒豆子。

注:本文纯属虚构(狗头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