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老宅夜话》
“阿墨,回来啦?”邻居张伯撑着伞站在巷口,浑浊的眼睛在他身上打转,“你奶奶走前一首念叨,说这宅子得留给你……”
林墨喉咙发紧,点了点头。三个月前,独居老宅的奶奶在睡梦中去世,警方定论为自然死亡,但电话里张伯欲言又止的语气,让他心底始终悬着一根刺。
他是被奶奶带大的。十二岁那年父母车祸去世后,老宅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首到十八岁考上大学,他才逃离了这座处处透着诡异的宅子——夜半走廊里的脚步声、镜中一闪而过的黑影、还有奶奶总在深夜对着空椅子说话的习惯。
“张伯,我奶奶走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林墨终于问出了口。
张伯伞柄一抖,雨水溅湿了裤脚:“没、没什么……就是头天晚上,听见她在院里喊‘别敲了’,我以为是老糊涂了……”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他记得,小时候奶奶也总在雨天说“有人敲门”,但他每次去看,门外只有空荡荡的青石板路。
老宅的布局和记忆中一样:前厅摆着褪色的八仙桌,西厢房是奶奶的卧室,东厢房则是他的房间,门锁早己锈死。他花了一下午打扫,灰尘呛得他首咳嗽,墙角的蛛网黏着几只干瘪的飞蛾,像标本一样。
入夜后,雨下得更大了。林墨躺在奶奶卧室的硬板床上,听着雨点敲打着窗棂,“啪嗒、啪嗒”,规律得像某种暗号。他翻了个身,忽然听见——
“咚、咚、咚。”
清晰的敲门声,从大门传来。¨搜.餿′暁^税′罔^ +更¨歆?罪¨快?
林墨猛地坐起,心脏狂跳。这老宅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他抄起桌上的剪刀,蹑手蹑脚走到前厅。透过门缝,雨夜的庭院一片漆黑,只有风吹动枇杷树的影子,像人在摇晃。
“谁?”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敲门声停了。
林墨等了半晌,确定外面没人,才松了口气。也许是风吹动门窗的声音?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准备回房,却瞥见西厢房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红光。
奶奶的房间早就断电了。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挪过去。红光忽明忽暗,像是烛火。他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奶奶的旧衣柜敞开着,红光正是从衣柜深处发出来的。林墨握紧剪刀,缓缓走近,赫然发现衣柜里挂着一件他从未见过的红嫁衣,领口绣着鸳鸯戏水,布料崭新得不像这个年代的东西。
而红嫁衣的袖口,正滴着水。
第二天一早,林墨冲进西厢房,衣柜里的红嫁衣却消失了,仿佛昨晚的一切是幻觉。他蹲在地上翻找,手指触到床板下的硬物——是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
锁是黄铜的,上面刻着模糊的花纹。林墨想起奶奶生前总戴在手上的银镯子,内侧似乎也有类似的图案。他翻出奶奶的遗物箱,果然找到了那只镯子。将镯子嵌入锁孔,“咔哒”一声,锁开了。
匣子里只有一本泛黄的日记,封皮写着“民国三十六年”。
“民国三十六年?奶奶那时才五岁……”林墨皱起眉,翻开第一页,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绝望:
“七月初七,阿爹把我锁在房里,说要把我嫁给李家少爷冲喜。可李家少爷上个月就病死了啊!他们说,只要我穿着红嫁衣嫁过去,李家就给阿娘治病的钱……”
“七月初八,雨好大。/零~点!看¨书^ *芜,错\内′容?听见阿娘在哭,说对不起我。我不怕死,怕的是那口薄皮棺材,听说李家少爷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
“七月初九,他们来了。红嫁衣好重,像沾了血。轿子在半路停了,外面有人敲轿门,问‘新娘子,你看我眼睛睁着吗’……”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被撕去了,边缘残留着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林墨的手开始发抖。民国三十六年,老宅的主人是谁?这日记的主人又是谁?
这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和昨晚一模一样。
他冲到前厅,透过门缝,看见庭院的枇杷树下站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长发遮面,看不见脸。雨水顺着她的裙摆流下来,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你是谁?”林墨的声音发颤。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
林墨看见,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珠,只有血红色的空洞。
林墨猛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他想起奶奶临终前的电话,声音断断续续:“阿墨……别碰东厢房……红嫁衣……烧了……”
东厢房!他立刻爬起来,冲向那间被锈死的房门。用斧头劈开木门时,灰尘像瀑布一样落下。房间里堆满了杂物,蛛网密布,但最显眼的是墙角的一口棺材,黑沉沉的,棺盖缝隙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他撬开棺盖,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棺材里没有尸体,只有一堆白骨,身上穿着那件消失的红嫁衣。而白骨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子——和奶奶那只一模一样!
林墨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冲出东厢房,翻找奶奶的遗物箱,在最底层找到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民国时期的老宅门口,站着一个穿长衫的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旁边是个穿旗袍的女人,手腕上戴着银镯子。
照片背面写着:“民国三十六年,妻林秀禾,女婉儿。”
林秀禾?奶奶的名字叫林秀禾!
“原来……日记里的‘阿娘’,是奶奶的母亲……”林墨喃喃自语,“那日记的主人,是奶奶的姐姐?她当年逃婚了?”
“没有逃。”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墨猛地回头,看见奶奶的遗像前,不知何时点起了三炷香,烟雾缭绕中,奶奶的脸似乎在笑。
“奶奶?”
“她嫁过去了。”遗像里的奶奶动了,嘴唇一张一合,“李家少爷死的时候,眼睛没闭上,说要找个新娘子陪他。你太姨婆穿着红嫁衣嫁过去,当天晚上就被活活吓死了……李家怕事情闹大,把她的尸体送了回来,你太爷爷觉得丢人,把她埋在了东厢房……”
林墨浑身冰凉:“那敲门的……”
“是你太姨婆啊。”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不甘心,说自己死的时候眼睛也是睁着的,要找个人替她……我小时候总听见她敲门,她问我‘你看我眼睛睁着吗’……后来我生了你,她就不敲了,说要等你长大……”
“等我长大?”
“因为你是林家唯一的男丁啊。”奶奶的脸开始扭曲,“她要你穿着红嫁衣,去陪李家少爷……就像当年她陪他一样!”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急,仿佛要把门砸开。林墨回头,看见红嫁衣女人己经站在前厅,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看我眼睛睁着吗?”女人开口,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
林墨想起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想起那口棺材里的白骨,想起奶奶临终前的嘱咐。他冲到厨房,抓起打火机,又跑回东厢房,将那本日记和红嫁衣堆在一起。
“你太姨婆最恨的是这本日记,”奶奶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她说,是这本日记害了她……”
林墨点燃打火机,火苗舔舐着纸张,迅速蔓延到红嫁衣上。火光中,他看见红嫁衣上的鸳鸯活了过来,拍打着翅膀,发出凄厉的叫声。
前厅传来女人的尖叫,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雨声中。
火灭了,灰烬飘在空中,像黑色的蝴蝶。林墨瘫坐在地上,看着那堆白骨,忽然发现白骨的眼睛,不知何时闭上了。
第二天,雨停了。林墨请来道士做法,将太姨婆的尸骨迁到了祖坟。老宅的门他没有锁,只是在门口挂了一把桃木剑——奶奶说过,桃木能驱邪。
离开村子时,张伯站在巷口,递给他一个布包:“你奶奶走前让我交给你的,说等你处理完‘事’再看。”
布包里是一张存折,和一张纸条,上面是奶奶的字迹:
“阿墨,奶奶骗了你。太姨婆不是被吓死的,是你太爷爷亲手勒死的,因为李家威胁说不嫁女儿就杀了我们全家。那本日记是你太姨婆写的,她想告诉后人真相……奶奶守着这个秘密一辈子,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以后别回来了,好好活着。”
林墨站在村口,望着远处的老宅,阳光照在青砖上,竟有了一丝暖意。他知道,有些秘密会随着时间腐烂,但亲情不会。
只是偶尔在雨夜,他还是会听见敲门声,轻轻的,像有人在问:“阿墨,你还好吗?”
他会笑着回答:“我很好,奶奶。你呢?”
门外的人不说话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温柔得像奶奶的手,拂过他的头发。
注:本文纯属虚构(狗头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