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最后一班公交》
“吱呀——”
公交车的刹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林薇抬头,心脏猛地一缩:这辆204路比平时见到的更旧,墨绿色的车漆斑驳脱落,车窗蒙着一层灰雾,连车牌号都模糊得像被水泡过。更诡异的是,站台明明只有她一个人,车上却坐满了乘客。
“上车吗?”司机的声音从半开的车门传来,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林薇犹豫了一瞬,但刺骨的寒意让她无暇多想。她抬脚踏上台阶,金属踏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乘客们都低着头,一动不动,深色的外套几乎与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林薇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偷偷打量西周:前排的老太太佝偻着背,花白的头发垂到膝盖;对面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到一截苍白的下巴;过道中间的女孩穿着校服,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娃娃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正首勾勾地盯着她。
林薇赶紧移开视线,掏出手机想给男友陈默发消息,却发现屏幕漆黑一片——明明出门时还有50%的电。她按了好几次电源键,手机毫无反应,仿佛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砖头。
“师傅,下一站是‘和平小区’吗?”她试探着问。
司机没有回头,只是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那是一双浑浊的眼睛,瞳孔里似乎没有焦点:“到了会报站。”
公交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景象开始扭曲。熟悉的街道变成了陌生的废墟,路灯变成了摇曳的鬼火,连时间都仿佛被拉长了——林薇盯着手腕上的电子表,分针在12点05分的位置卡了整整十分钟。
突然,车厢里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童谣:“摇啊摇,摇到奈何桥,桥上的人笑,桥下的人哭……”
林薇浑身一僵,循声望去,竟是那个抱布娃娃的女孩在哼唱。女孩的脸藏在阴影里,只有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如.闻_枉_ ^冕¢废.越^读+布娃娃的纽扣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林薇刚想开口,公交车猛地一个急刹车。
“吱——嘎——”
刺耳的摩擦声中,车门自动打开。林薇探头一看,站台的牌子上写着三个血红色的大字:**无人站**。
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褪色的广告牌,上面的明星照片被挖去了眼睛,黑洞洞的眼眶对着车厢。
“有人要下车吗?”司机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突然站起身,脚步僵硬地走向车门。他经过林薇身边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林薇瞥见他的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却在落地前诡异地消失了。
男人下车后,车门“砰”地关上。林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他的双脚始终没有沾地。
公交车重新行驶,车厢里的温度骤降。林薇冷得牙齿打颤,下意识地抱紧双臂,却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是那个校服女孩的布娃娃,不知何时被塞进了她的怀里。
“姐姐,帮我抱抱它,”女孩的声音像玻璃碎片,“它怕黑。”
林薇吓得一把将布娃娃扔了出去。娃娃摔在过道上,纽扣眼睛摔掉了一颗,露出里面空洞的棉絮。女孩缓缓抬起头,林薇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皮肤是青灰色的,嘴唇干裂出血,左额角有一个狰狞的伤口,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脸颊往下流。
“我的眼睛……”女孩伸出冰冷的手,抓住林薇的胳膊,“你看到我的眼睛了吗?它掉在‘幸福巷’的垃圾桶旁边,帮我找找,好不好?”
林薇的手臂像被铁钳夹住,疼得几乎晕厥。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前排的老太太突然转过头,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小姑娘,别害怕,她只是……迷路了。”
“是啊,”戴鸭舌帽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回了座位,帽檐下的脸依然看不清,“我们都在等下一班车。”
“等什么车?”林薇终于挤出声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回家的车。”老太太指了指窗外。·卡¨卡′晓/说`惘` ·最*新!章,結~更′辛-快*
林薇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窗外不再是废墟,而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河面。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白色的纸船,船头的蜡烛在风中明明灭灭。一个穿着古代官服的人站在岸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正在清点纸船的数量。
“那是……忘川河?”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想起小时候奶奶讲过的故事——人死后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才能转世。可她还活着啊!
“你还活着,”男人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但你的阳寿……快到了。”
林薇猛地站起来:“你胡说!我今年才24岁,体检报告一切正常!”
“是吗?”男人抬起头,鸭舌帽滑落,露出一张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去年的‘11·15’火灾,你是不是也在现场?”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
去年11月15日,她打工的火锅店发生燃气爆炸,大火吞噬了整个二楼。她因为去仓库拿东西侥幸逃生,却眼睁睁看着老板娘和三个同事被浓烟吞没。事后她大病一场,很久都不敢靠近那家店……
“你逃了出来,但你的魂魄被大火灼伤,阳气外泄,”老太太幽幽地说,“所以才能看到我们——这辆车,只载阳寿将近的人。”
公交车突然剧烈颠簸,林薇重重摔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车厢里的乘客少了一半——刚才还在的老太太、男人、女孩都消失了,座位上只剩下空荡荡的外套。
“下一站,幸福巷。”司机的声音再次响起。
车门打开,一股浓烈的煤气味涌了进来。林薇看到站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火锅店的老板娘,她穿着出事那天的红色围裙,脸上的皮肤被烧得焦黑,手里还端着一锅沸腾的汤:“薇薇,快回来帮忙,客人等着上菜呢……”
“不!我不去!”林薇尖叫着后退,后背撞到了冰冷的车窗。
老板娘的脸突然变得狰狞:“为什么不救我?那天你明明可以拉我一把的!你只顾着自己跑!”
滚烫的汤朝着林薇泼来,她闭上眼睛,等待着被灼烧的剧痛。然而几秒钟后,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睁开眼,老板娘消失了,车厢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窗外,“幸福巷”的路牌一闪而过,垃圾桶旁边,一颗黑色的纽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那是女孩布娃娃的眼睛。
公交车不知开了多久,林薇己经分不清白天黑夜。她蜷缩在座位上,意识模糊,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首到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她惊醒——是她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来电人是“陈默”。
“薇薇?你在哪?我打了你一晚上电话都没人接!”陈默的声音带着焦急。
“阿默!”林薇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不知道……我在204路上,这辆车好诡异,他们都说我快死了……”
“204路?”陈默的声音顿了一下,“可是204路去年‘11·15’火灾那天就停运了啊!因为终点站的调度室被烧毁了,司机也……”
林薇的心沉到了谷底:“司机怎么了?”
“司机为了救一个被困在调度室的小女孩,被塌下来的横梁砸中了……当场就没了。”
林薇猛地看向驾驶座。司机依然背对着她,但她能看到他制服上的编号——那是她去年在火锅店门口捡到的一张工牌上的编号,当时她以为是哪个乘客掉的,随手塞进了包里,后来就忘了……
“师傅,”林薇颤抖着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驾驶座,“你是不是……姓李?”
司机缓缓回头。这一次,林薇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被烧得扭曲的脸,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轮廓。他的胸前别着一枚褪色的工牌,上面写着:李建国,204路司机,入职时间1998年,牺牲时间2023年11月15日。
“你还记得我吗?”李建国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些,“那天你从火锅店跑出来,把手机落在了门口。我帮你捡起来的时候,爆炸就发生了。”
林薇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天她逃出火场后,发现手机不见了,回去找时只看到一片火海。后来警察告诉她,现场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手里紧紧攥着一部烧毁的手机……
“那部手机……是你的?”林薇的声音哽咽了。
“嗯,”李建国笑了笑,脸上的伤疤因为牵扯而显得有些恐怖,“我女儿也用这个牌子的手机。她要是还活着,应该和你一样大。”
公交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外面不再是阴森的街道,而是熟悉的“和平小区”站台。阳光明媚,鸟儿在树上鸣叫,陈默正站在站台下焦急地张望。
“你的阳寿未尽,”李建国说,“那天你本该死的,但我把我的寿命转给了你——这是我能为那个没能救出来的小女孩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你……”
“我该走了,”李建国指了指窗外,“他们在等我。”
林薇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站台旁的空地上站着许多人:火锅店的老板娘、三个同事、穿校服的女孩、老太太、戴鸭舌帽的男人……他们都在朝她挥手,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女孩怀里的布娃娃己经找回了眼睛,正对着她点头。
“谢谢你,李师傅。”林薇深深地鞠了一躬。
“快下车吧,”李建国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别让你男朋友等急了。”
林薇快步走下车,回头望去,204路公交车的车身正在一点点消散,像水墨画融入水中。李建国最后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但她没有听清。
“薇薇!”陈默冲过来抱住她,“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晚上!”
“我……”林薇想说什么,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时间是早上6点30分,电量90%。昨晚的经历像一场荒诞的梦,但手腕上的电子表还停留在12点05分,旁边多了一行浅浅的刻痕,像一个人的名字。
“走吧,回家给你做早餐。”陈默牵起她的手。
林薇跟着他往前走,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回头望了一眼站台,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像一首温柔的童谣。
也许真的是梦吧,她想。
只是从那天起,林薇再也没有坐过末班车。每天下班后,她都会准时回家,给陈默做晚饭,周末去孤儿院做义工。她总觉得,自己的生命里藏着一个未完的承诺,需要用余生去守护。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废弃的204路调度室里,一个褪色的布娃娃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娃娃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正首勾勾地盯着门口。墙上的日历永远停留在2023年11月15日,旁边用红笔写着一行字:
“下一班车,开往春天。”
注:本文纯属虚构(狗头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