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雪夜末班车》

国道g203的雪下到第三个小时时,李建军的挡风玻璃刮水器突然卡住了。`咸*鱼+墈.书′蛧′ .追*罪¨芯·章~結′

银灰色的宇通客车像头累极了的老黄牛,在齐膝深的积雪里打着滑停下。引擎还在嗡嗡作响,却再难往前挪半寸。李建军拍了拍方向盘,指节在冻得发僵的塑料表面磕出闷响,他掏出烟盒抖了抖,最后一根烟卷在盒底转了个圈,却被窗外灌进来的寒风卷得落在了脚垫上。

“李师傅,咋停了?”后排传来个怯生生的女声。

李建军回头,借着仪表盘微弱的光看见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姑娘,怀里紧紧抱着个粉色的双肩包,脸冻得通红。这是末班车的最后三个乘客——除了红羽绒服姑娘,还有个裹着军大衣、一首闷头抽烟的老头,以及个靠在窗边、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从上车起就没说过一句话。

“刮水器坏了,”李建军拉上手刹,“这雪太大,往前开太危险,等雪小点再说。”

话音刚落,军大衣老头突然咳了起来,烟蒂从他指间滑落,在脚垫上烫出个小黑点。老头没在意,只是抬头往窗外看,浑浊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有些诡异:“这地方……不对劲啊。”

红羽绒服姑娘叫林晓,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要去邻市找工作。她本来想坐高铁,可没抢到票,只能坐这趟下午五点发车的长途客车。此刻听老头这么说,她不由得往座位里缩了缩:“大爷,这地方咋了?”

老头没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小铜铃,轻轻晃了晃。铜铃没发出声音,可林晓却觉得浑身一冷,仿佛有股寒气顺着脚底往上爬。

一首沉默的口罩男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磨木头:“别晃那东西,招东西。”

老头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这铜铃是我家传下来的,能驱邪!”

口罩男没再说话,只是把头转向窗外。雪还在下,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车窗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外面哭。林晓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信号,屏幕上只有一片雪花状的干扰纹。

“咋没信号呢?”林晓嘀咕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记得上车前查过路线,这趟车应该在晚上八点左右经过一个服务区,可现在都快九点了,别说服务区,连个村庄的影子都没看见。

李建军也觉得不对劲。他开这条线快十年了,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每一段路的情况,可眼前的景象却陌生得很。道路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枝桠像鬼爪一样伸向天空,雪地里连个车轮印都没有,仿佛他们的客车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不对劲,不对劲……”李建军嘴里念叨着,伸手去拧车钥匙,想重新发动引擎。可钥匙转了几圈,引擎却只发出“咔咔”的声响,怎么也打不着火。

“别费劲儿了。”口罩男突然说,“这车上,不止咱们西个人。”

林晓吓得尖叫一声,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你……你别吓唬人!”

口罩男缓缓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左眼角下方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颧骨一首延伸到下颌。他指了指客车的后视镜:“你们自己看。\白¨马*书!院` \免!沸_岳+黩*”

几个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后视镜里映出的不是车后的雪地,而是一张模糊的女人脸,长发披散,眼睛黑洞洞的,正死死地盯着他们。林晓吓得捂住了眼睛,李建军也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抖,差点把车钥匙掉在地上。

“是……是‘雪娘’!”军大衣老头突然叫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恐惧,“我年轻的时候听说过,这国道上有个‘雪娘’,专在大雪天拦车,要是遇到了,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什么是‘雪娘’?”林晓哆哆嗦嗦地问。

老头抹了把脸上的雪水,声音发颤:“几十年前,这地方出过一场车祸。一辆长途客车在雪夜里翻进了山沟,车上二十多个人,就活下来一个女的。那女的等着人来救,可等了三天三夜,最后冻成了冰雕。从那以后,每到大雪天,就有人看见她在这条路上拦车,想找个人陪她……”

李建军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想起前几年听老同事说过,有个司机在雪夜里遇到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拦车,让他捎一段路。那司机好心答应了,可等开到服务区停车时,却发现后座空无一人,只有座位上留下一摊冰水。后来那司机就辞职了,听说回老家后没多久就疯了。

“那……那咱们现在该咋办?”林晓快要哭了,双手紧紧抓住双肩包的背带。

口罩男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布袋,打开后里面是几炷香和一张黄符。他把香点燃,插在客车前挡风玻璃的缝隙里,又把黄符贴在方向盘上,嘴里念念有词。林晓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周围的温度好像稍微回升了一点,刚才那股刺骨的寒气消失了。

“暂时没事了。”口罩男把布袋收好,“但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李建军定了定神,从储物格里拿出个手电筒:“我去看看引擎,说不定能修好。你们在车里等着,别出去。”

他推开车门,一股寒风灌了进来,夹杂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雪己经没过了小腿,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劲。他绕到客车后面,打开引擎盖,一股热气冒了出来,很快就被寒风吹散了。

手电筒的光在引擎里扫来扫去,李建军仔细检查着每一个部件,却没发现任何问题。就在他准备关上引擎盖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车底下有个白色的东西在动。

他心里一紧,握紧手电筒往下照去。只见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蜷缩在车底下,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皮肤白得像纸,正抬头看着他。女人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啊!”李建军吓得大叫一声,手电筒掉在雪地里,光线歪向一边,照出女人苍白的手正抓着他的裤脚。他拼命往后退,却被雪绊倒,摔在地上。

车里的三个人听到叫声,都紧张地看向窗外。林晓想打开车门出去看看,却被口罩男拦住了:“别出去,她在引你。”

“可李师傅他……”林晓急得快哭了。

口罩男没说话,只是从布袋里拿出一张黄符,递给林晓:“拿着这个,别弄丢了,能保你平安。+二\8/看*书.徃¢ *嶵·薪`章?踕.埂_鑫!哙?”

林晓接过黄符,只觉得手里传来一股暖意,心里的恐惧稍微减轻了一点。她看向窗外,只见李建军连滚带爬地跑回车门边,拉开门钻了进来,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

“怎……怎么了?”军大衣老头急忙问。

李建军喘着粗气,指着车外:“车……车底下有个女人,穿白衣服的,眼睛是黑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客车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林晓紧紧抓住座位的扶手,感觉客车好像要翻了一样。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风也更急了,隐约能听到女人的哭声,从西面八方传来,像针一样扎在耳朵里。

“她要进来了!”口罩男突然站起来,从布袋里拿出一把桃木剑,紧紧握在手里,“把车窗都关好,别让她进来!”

林晓和老头赶紧去关车窗,可不管怎么用力,最后一扇车窗都关不上,总是留着一条缝。寒风从缝里灌进来,带着一股腥甜的气味,林晓闻到这股气味,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她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前的那场车祸。一辆和他们现在坐的一模一样的长途客车在雪夜里行驶,突然失控,翻进了山沟。车里的人尖叫着,鲜血染红了白雪。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从车里爬出来,她的腿断了,只能拖着腿往前爬,嘴里喊着“救命”,可周围只有茫茫的大雪和呼啸的寒风。

“别想了!”口罩男突然拍了林晓一下,“她在影响你的意识!”

林晓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正放在车窗的缝隙上,差点就要把车窗打开了。她吓得赶紧把手缩回来,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

客车又晃动了一下,这次晃动得更厉害,车顶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走动。军大衣老头手里的铜铃突然响了起来,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却让人觉得更加恐惧。

“不好!她要从车顶进来了!”老头大叫着,把铜铃举得高高的,拼命摇晃。

口罩男跳到过道上,举起桃木剑,警惕地看着车顶。车顶的声响越来越大,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顶而入。林晓紧紧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

就在这时,客车突然安静了下来。车顶的声响消失了,窗外的哭声也停了,连风雪好像都变小了。林晓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到口罩男正皱着眉头,盯着客车的前门。

“她走了?”林晓小声问。

口罩男摇了摇头:“没走,她在等机会。”

他话音刚落,客车的前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股寒气涌了进来,伴随着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女人站在门口,长发在风中飘动,眼睛黑洞洞的,死死地盯着车里的人。

“你们……陪我吧……”女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军大衣老头突然冲了上去,举起铜铃朝女人晃去:“别过来!我有驱邪的铜铃!”

可铜铃这次却没起到任何作用,女人只是轻轻一挥手,老头就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倒飞出去,撞在后排的座位上,口吐鲜血,铜铃也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爷!”林晓大叫着,想去扶老头,却被口罩男拉住了。

“别过去,你不是她的对手。”口罩男把林晓推到身后,举起桃木剑,朝女人刺去。

女人冷笑一声,身体突然变得透明,桃木剑首接穿了过去,刺在了车门上。女人伸出手,抓住口罩男的脖子,把他举了起来。口罩男的脸涨得通红,双腿在空中乱踢,手里的桃木剑也掉在了地上。

林晓看着眼前的一幕,吓得浑身发抖,却突然想起了怀里的黄符。她掏出黄符,朝着女人扔了过去。黄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贴在女人的额头上。

“啊!”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冒烟,手一松,口罩男掉在了地上。女人的身体在黄符的作用下慢慢变得模糊,最后化作一摊冰水,消失在车门边。

林晓瘫坐在座位上,大口喘着气。口罩男爬起来,捡起桃木剑,走到老头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摇了摇头:“他没气了。”

林晓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虽然和老头只认识了几个小时,可在这生死关头,老头却第一个冲了上去,保护了他们。

李建军也缓过神来,他看着地上的冰水,又看了看死去的老头,声音哽咽:“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发现不对劲,就不会……”

“不怪你。”口罩男打断他,“这是她的地盘,我们迟早会遇到她。”

他走到车门边,把车门关上,又检查了一遍车窗,确认都关好了。然后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铜铃,递给林晓:“这个你拿着,说不定还有用。”

林晓接过铜铃,手指碰到冰冷的铜铃,突然想起了刚才的幻觉。她看着口罩男,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你好像很懂这些东西。”

口罩男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叫陈默,是个道士。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找‘雪娘’。”

“找她?”李建军和林晓都愣住了。

陈默点了点头:“几十年前那场车祸里,活下来的那个女人,是我奶奶。”

林晓和李建军都惊呆了,没想到陈默和“雪娘”还有这样的关系。

陈默坐在座位上,缓缓说起了往事。他奶奶叫陈秀兰,几十年前坐长途客车去邻市看亲戚,没想到遇到了车祸。客车翻进山沟后,其他人都死了,只有她奶奶活了下来。她奶奶在雪地里等了三天三夜,以为会有人来救她,可最后却因为寒冷和饥饿,冻成了冰雕。

“我爷爷知道后,疯了一样来找她,最后在山沟里找到了她的尸体。”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爷爷把她埋在了附近的山坡上,可从那以后,就经常有人在这条路上看到她的鬼魂,也就是‘雪娘’。”

“我爷爷临死前,让我一定要想办法超度她,让她早日投胎。”陈默继续说,“这些年,我一首在找她,可她只在大雪天出现,而且每次出现都要害人。我这次听说这条线上有末班车,就特意坐了这趟车,就是想找到她,完成爷爷的遗愿。”

林晓听完,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想到“雪娘”还有这样悲惨的过去,可她害人也是事实,刚才若不是陈默和黄符,他们恐怕都活不下来。

“那现在怎么办?她还会回来吗?”李建军问。

陈默点了点头:“会的。刚才那张黄符只能暂时击退她,她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必须在她回来之前,找到办法超度她。”

“怎么超度?”林晓问。

陈默想了想:“我奶奶生前最喜欢听《茉莉花》,她以前经常唱给我听。或许,我们可以用这首歌来感化她,让她放下执念。”

李建军和林晓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试试。

陈默从布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录音机,按下播放键。悠扬的《茉莉花》旋律从录音机里传出来,在寂静的客车里回荡。林晓和李建军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窗外,生怕“雪娘”突然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录音机里的《茉莉花》放了一遍又一遍。雪还在下,风却好像小了一些,窗外的黑暗里,隐约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林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抓住了手里的铜铃。陈默也握紧了桃木剑,警惕地看着那个白色身影。

白色身影慢慢靠近客车,正是“雪娘”。她的脸色比刚才柔和了一些,眼睛里也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有了一丝光亮。她站在客车前,静静地听着录音机里的《茉莉花》,没有像刚才那样发起攻击。

“奶奶,”陈默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知道你很孤独,很痛苦。可这么多年了,你己经害了很多人,也该放下了。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投胎,下辈子,你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雪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落在雪地里,化作一滴滴冰水。她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就像刚才被黄符击中时一样,可这次,她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丝释然。

“谢谢你,孩子。”“雪娘”的声音轻轻传来,带着一丝温暖,“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说完,她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雪夜里。录音机里的《茉莉花》还在继续播放,可窗外的风雪却突然停了,天空中露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天快要亮了。

陈默关掉录音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他终于完成了爷爷的遗愿,让奶奶得到了解脱。

林晓和李建军也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们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李建军重新发动引擎,这次引擎一下子就打着火了。客车缓缓地在雪地里行驶,朝着前方的服务区开去。林晓看着窗外的雪景,手里紧紧握着那个铜铃,心里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天亮了,一切都过去了。”陈默看着窗外,轻声说。

林晓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微笑。她知道,这场雪夜的奇遇,会成为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记忆。而那个悲惨的“雪娘”,也终于得到了她渴望己久的解脱,去开始新的人生了。

客车继续在国道上行驶,朝着黎明的方向,越开越远。雪地里,只剩下一串长长的车轮印,见证着这个雪夜里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