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深窟巨像
冰冷的命令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在死寂的舰体通道内急速逼近。
陈烬将身法催谷到极致,沿着星炬指示的逃生路线,向着舰尾深处亡命狂奔。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金属的冰冷气息。丹田内的劫火之种黯淡无光,方才唤醒星炬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力量。
身后的追兵如影随形,那个该死的狩灵罗盘显然牢牢锁定了他唤醒星炬时散逸的灵能波动,让他无所遁形。
通道越来越狭窄,破损也越发严重,时常需要攀越倒塌的金属隔断或从扭曲的管线丛中钻过,这严重拖慢了他的速度。
一道炽热的火矢擦着他的耳畔飞过,将他前方一根垂落的管线熔断,火花四溅。仙门执事已经进入有效攻击范围。
逆贼,束手就擒。冰冷的呵斥声从后方传来,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陈烬咬牙,猛地扑入一个向右的急转弯。根据星炬地图显示,逃生舱口就在这条通道的尽头。
然而,当他冲过拐角,看到的却是一片彻底的坍塌。
巨大的金属构件和岩块将前路堵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些狭窄的缝隙,根本不足以让人通过。这里显然经历过一次剧烈的内部爆炸或结构塌方。
绝路
陈烬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啸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拐角处闪烁的法器灵光。
退无可退
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废墟,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的疯狂,既然无路可逃,那便拼死一战。
他握紧焚狱腰牌和指挥信标,勉强调动起最后一丝劫火之力,灌注到青铜右臂之中,准备做最后的搏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背后依靠的那片巨大金属废墟之下,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机括转动声。
紧接着,他脚下原本坚实的一块金属地板,毫无征兆地向下翻转。
什么?陈烬根本来不及反应,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失重,向下坠落。
这个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不仅陈烬,连刚刚冲过拐角、看到这一幕的仙门执事们也愣住了。
为首那名手持罗盘的执事脸色一变,猛地冲到洞口边缘向下望去,只见下方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只有陈烬下坠的惊呼声迅速远去。
哼,垂死挣扎,以为跳下去就能活命吗?他冷哼一声,手中罗盘指针依旧死死指向下方。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名执事立刻施展轻身术,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洞口,紧追而去。其余人则开始勘察周围,试图找到其他路径包抄。
呼呼的风声从耳畔掠过。
陈烬在黑暗中急速下坠,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这坠落的时间远超预期,这下方到底有多深。
他试图调整姿势,但虚弱的身体和狭窄的空间让他难以有效动作。
就在他以为会直接摔成肉泥时。
他重重砸入一片冰冷刺骨的水体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口鼻。
他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火辣辣地疼。
环顾四周,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头顶极高处那个坠落下来的洞口,透着一点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线,如同遥远的星辰。
他坠入了一条地下暗河,河水冰冷湍急,正在裹挟着他向下游冲去。
头顶连续传来落水声。那些仙门执事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在那边,抓住他。冰冷的声音在空洞的地下河面上回荡,带着回音。
几道照明术的光球亮起,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瞬间锁定了正在河水中沉浮的陈烬。
攻击接踵而至,火矢、冰锥、风刃不断射来,在水面上炸开团团水花。
陈烬只能拼命潜入水中躲避,但对方的攻击覆盖范围极大,且在水中行动受阻,不时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气血翻腾,险些溺水。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或者直接被击中。
他憋着一口气,顺着湍急的水流拼命向前游动,试图拉开距离。
地下河两岸是光滑湿润的岩壁,几乎没有落脚之处。河道时而宽阔,时而狭窄,地形极其复杂。
追兵在后方紧咬不放,照明术将河面照得如同白昼,根本不给他任何躲藏的机会。
就在陈烬感觉气息即将耗尽,肺部如同烧灼一般痛苦时,他忽然感觉到前方水流的速度陡然加快。并且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是瀑布,还是地下河的断层。
没时间犹豫了。他猛地钻出水面吸了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再次潜深,任由湍急的水流裹挟着自己向前冲去。
他感觉自己瞬间被抛了出去,然后再次坠落。
这一次坠落的时间短暂得多,他再次砸入水中,但巨大的落差依旧震得他浑身骨头几乎散架。
他挣扎着浮起,发现自己坠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地下深潭。而头顶,是一条奔腾咆哮的地下瀑布,轰鸣声震耳欲聋。
那些仙门执事似乎没有立刻追下来,或许是在瀑布上方观察地形。
陈烬抓住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拼命向潭边游去。他必须立刻离开水面,否则就是活靶子。
他艰难地爬上一处相对平缓的岩石岸边,瘫倒在地,剧烈喘息,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已耗尽。
他勉强抬起头,观察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范围远比之前的河道宽广。瀑布的水流注入深潭,然后又从另一侧的裂隙流走。
而就在他目光扫过石窟中央时,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放大。
在那个庞大无比的地下石窟中央,深潭之畔,矗立着一个东西。
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青铜巨像。
它并非站立,而是半跪在地,即便如此,其高度也足以让人仰望,仿佛一座小山。巨像的造型并非人形,而是更接近于某种上古凶兽,线条粗犷、狰狞,充满了力量感与压迫感。其风格,与陈烬所得的焚狱腰牌、修炼的穷奇观想图隐隐呼应,却更加古老、更加苍茫。
巨像表面布满了厚厚的尘埃和岁月的痕迹,许多地方还有巨大的伤痕和撕裂口,仿佛经历过难以想象的惨烈大战。它静静地跪在那里,头颅低垂,双臂无力地搭在身前,仿佛一个战至力竭、陷入永眠的远古巨人。
一种难以形容的洪荒气息和悲壮之感,从巨像身上弥漫开来,笼罩着整个石窟。
陈烬看得目瞪口呆,心脏狂跳。
这巨像是什么。是谁建造了它。它为何会跪在这深入地底的石窟之中。它与外面的寂灭号战舰有关吗。与焚狱营有关吗。
无数疑问冲击着他的脑海。
就在他震惊之际,头顶瀑布上方,再次亮起了照明术的光芒,仙门执事的身影出现在瀑布边缘,正在寻找下来的路径。
他们很快也发现了潭边的陈烬,以及那尊庞然大物。
那是什么东西?惊疑不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充满了震撼。
但为首那名执事手中的罗盘指针,依旧死死指着陈烬。他压下心中的惊骇,厉声道。不必管那死物。抓住那逆贼要紧,结网,别让他再跑了。
数名执事立刻祭出法器,一道道灵光交织成一张大网,当头向潭边的陈烬罩下。同时,另外几人已经沿着瀑布边缘的岩石,快速向下攀爬而来。
陈烬脸色惨白,他此刻状态极差,根本无力抵抗这法网。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难道刚看到一丝远古的痕迹,就要命丧于此。
他不甘地望向那尊沉默的青铜巨像,一股强烈的不屈与愤怒涌上心头。
凭什么,凭什么仙门就能高高在上,追杀不休。凭什么历史可以被篡改,英雄可以被遗忘。
他猛地举起那枚得自狱营前辈的焚狱腰牌,将最后一丝微弱的、融合了薪火、劫火、穷奇煞意的意志,疯狂地注入其中。然后对着那尊巨像,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与呼喊。
醒来
若你还有灵,若你还记得战斗。
杀敌啊!
这举动近乎疯狂,更像是一种绝望下的仪式,他自己都未抱任何希望。
然而
就在他那缕融合了多种特质的意志注入腰牌、并向着巨像发出的瞬间。
他怀中,那枚来自寂灭号指挥官巴顿的指挥信标,突然自主地、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一种奇特的、高頻的嗡鸣声。
一种无形的、极其细微的波动,以指挥信标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瞬间扫过那尊青铜巨像。
下一刻
整个地下石窟,猛地开始震动起来。
并非地震那种杂乱的震动,而是某种庞然大物从漫长沉眠中苏醒时带来的动静。
石窟顶部的尘埃和碎石簌簌落下。
那尊半跪于地的青铜巨像,庞大无比的身躯,竟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它那低垂了万古的头颅,猛地抬起了寸许。
两只如同小型湖泊般的巨大眼窝之中,一点微弱到极致、却顽强不屈的暗红色光芒,骤然点亮。
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怎么回事。
那巨像,它动了。
不可能?那是死物,是上古遗迹。
刚刚落下瀑布、正欲围捕陈烬的仙门执事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那尊缓缓抬头、眼中亮起红光的巨像吓得肝胆俱裂。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无法理解的庞然大物的极致恐惧。
为首执事手中的狩灵罗盘指针疯狂乱颤,最后甚至啪的一声,直接爆裂开来。仿佛无法承受某种突如其来的、更加庞大恐怖的灵能干扰。
陈烬也彻底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缓缓抬起的巨像头颅,看着那两点如同来自洪荒之前的暗红目光。
他怀中的指挥信标依旧在剧烈震颤、发烫,仿佛与那尊巨像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
是信标,是这来自异星战舰的指挥信标,意外激活了这尊上古巨像。
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焚狱营,破天穹军团。
巨像似乎因为沉眠太久,只是抬起头颅这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耗尽了刚刚积攒的力量,那暗红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庞大的身躯再次沉寂下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洪荒气息和恐怖的威压,却并未完全消散。
就是这短暂的苏醒与威压的爆发,已经足够。
那些仙门执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或许不怕强敌,但面对这种完全超出认知、宛如神话再现的恐怖存在,根本兴不起任何对抗的念头。
撤,快撤。为首执事声音尖锐变形,第一个疯狂地向瀑布上方攀爬逃窜。其余人也争先恐后地逃命,甚至有人因为惊慌失措而失足坠落深潭,也顾不上许多,拼命向岸边游去。
转眼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追兵,就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石窟顶部那个遥远的洞口。
陈烬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望着再次陷入沉寂、却仿佛随时可能再次醒来的青铜巨像,又低头看了看手中依旧温热震颤的指挥信标和焚狱腰牌。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巨大的谜团交织在心头。
这尊巨像,究竟是什么?
而它刚才短暂的苏醒,除了惊走追兵,是否也惊动了某些更深层、更恐怖的存在。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冰冷的天道意志,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从那瀑布上方的洞口渗透而下,缓缓地、谨慎地扫过整个石窟。
它的目标,似乎并非陈烬。
而是那尊刚刚睁开过双目的青铜巨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