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祖灵噬劫

冰冷的,布满尖刺的黑色兽骨项圈,在昏暗的火光映照下,泛着不祥的幽光,缓缓逼近小鱼纤细脆弱的脖颈。

老祭司脸上那抹冰冷而充满掌控欲的笑容,与周围遗族战士们依旧虔诚跪拜的狂热神情,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陈烬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头皮炸开。无边的愤怒与恐惧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住手。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再也顾不得什么处境,什么后果,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疯狂地扑向老祭司。青铜右臂劫火轰然爆发,带着撕裂一切的煞气,直抓向那该死的项圈。

他快,有人更快。

一直紧绷着神经,从未完全信任这些遗族的凤凰,几乎在陈烬动身的同时也动了。她并非扑向老祭司,而是手腕一翻,数点碧芒无声无息地射向扛着小鱼的那两名战士的膝盖关节。

噗,噗

两名战士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手中的小鱼顿时脱手。

老祭司的项圈落了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了部落虔诚肃穆的气氛。

所有跪拜的遗族猛地抬头,看到扑向祭司的陈烬和突然软倒的战士,脸上顿时露出惊愕与暴怒的神色。

吼。为首的那名战纹壮汉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雷霆般的怒吼,巨大的白骨战斧带着恶风,悍然劈向陈烬的后心。其他战士也纷纷怒吼着抓起武器,围拢上来。

亵渎祖灵。

保护大祭司。

场面瞬间失控,剑拔弩张。

陈烬不管不顾,一把将从战士手中滑落的小鱼抢回怀中,劫火缭绕的右臂反手一爪,狠狠迎向劈来的战斧。

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传来,陈烬踉跄后退,喉头一甜,但他死死护住小鱼,寸步不退。

凤凰则如同鬼魅般滑到陈烬身侧,短刺出鞘,幽蓝的锋刃指向冲来的战士,声音冰冷彻骨。再上前一步,毒血封喉。

战士们被她身上散发的凌厉杀气所慑,动作微微一滞。

老祭司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惊得后退两步,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随即被更深的阴鸷与愤怒取代。她举起手中的蛇杖,指着陈烬怀中的小鱼,用那古老晦涩的语言急速地嘶喊着什么。

陈烬听不懂,但从周围战士们瞬间变得更加愤怒和狂热的眼神中,他明白。老祭司在煽动他们,将小鱼夺回去。

为首的战纹壮汉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被对祭司的忠诚和对祖灵的狂热所压倒,他再次举起战斧,发出一声进攻的咆哮。

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嗡。

一声低沉却宏大无比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部落中央那巨大的篝火堆下方传来。

整个大地随之轻轻一震。

篝火的火焰猛地窜高数丈,颜色由赤红转为一种深邃的,仿佛血液凝固般的暗红色。一股苍凉,古老,充满无尽战意与悲怆的庞大意志,如同沉睡的巨兽,缓缓苏醒,笼罩了整个部落。

所有冲锋的战士,包括那名战纹壮汉,动作瞬间僵住。他们脸上的愤怒与狂热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惶恐。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甚至不由自主地再次跪伏下去,向着篝火的方向深深叩拜,身体微微颤抖。

就连那阴鸷的老祭司,也脸色大变,手中的蛇杖微微颤抖,惊疑不定地望向篝火。

祖灵,祖灵苏醒了。她失声喃喃,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陈烬和凤凰也感受到了这股庞大的意志,这意志并未针对他们,却带给他们巨大的压迫感。陈烬臂上的劫字烙印微微发热,与这股意志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共鸣。

就在这时,被陈烬紧紧抱在怀中的小鱼,额头上那明灭不定的紫金帝脉符文,骤然间光芒大放。

柔和而尊贵的紫金色光辉冲天而起,与那暗红色的篝火光芒交相辉映。

小鱼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吟,小小的身体漂浮起来,脱离了陈烬的怀抱,悬浮在半空之中。紫金色的光辉在她周身流淌,仿佛一件尊贵的战衣。

那从地底传来的庞大意志,似乎变得激动起来。暗红色的光芒剧烈波动,仿佛一个迟暮的英雄,看到了血脉相连的后人,充满了欣慰与沧桑。

紧接着,让所有遗族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那暗红色的庞大意志,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地,充满善意地绕着小鱼流转,最后,竟化作一缕缕精纯无比的,暗红色的能量光丝,温柔地注入小鱼额头的帝脉符文之中。

小鱼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气息变得平稳悠长,甚至比之前更加强大。那帝脉符文变得更加清晰,凝练。

这才是真正的祖灵赐福。而非那该死的项圈。

老祭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眼中充满了惊骇与无法理解。她手中的兽骨项圈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所有跪伏的遗族战士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看向小鱼的目光,从之前的狂热,变成了彻底的,毫无保留的虔诚与敬畏。看向老祭司的目光,则带上了一丝怀疑与惊惧。

为首的战纹壮汉缓缓站起身,他看了看悬浮接受赐福的小鱼,又看了看面无人色的老祭司,最后目光落在陈烬那条与祖灵产生共鸣的青铜右臂上,琥珀色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困惑。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他走到老祭司面前,沉声说了几句什么,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老祭司身体一颤,无力地辩解着,却显得苍白无力。

战纹壮汉不再理她,转身走向陈烬,脸上的敌意消散了许多。他指了指悬浮的小鱼,又指了指不远处安置石锋的骨屋,做了一个安全和治疗的手势。

显然,真正的祖灵意志认可了小鱼,也间接认可了他们。老祭司的阴谋破产了。

陈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对壮汉点了点头。

凤凰也收起了短刺,但面具下的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那个掉落在地的兽骨项圈。

小鱼接受了片刻的祖灵赐福,缓缓落下,依旧处于沉睡之中,但气息安稳。陈烬连忙上前将她抱住。

战纹壮汉示意战士们散去,并派人将面如死灰的老祭司请回了最大的骨屋,显然是要进行内部处理。他亲自带领陈烬和凤凰,将他们安置到那间较小的骨屋内。

屋内铺着厚实的兽皮,虽然简陋,却还算干净。石锋被平放在一张铺着柔软干草的石台上,脸色依旧青黑。

战纹壮汉检查了一下石锋的伤势,眉头紧锁。他对陈烬摇了摇头,指了指石锋的心口,又指了指外面,做了一个需要特殊药物的手势。然后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外,示意他会去想方设法寻找药物。

陈烬心中感激,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

壮汉离开后,骨屋内只剩下陈烬,凤凰以及昏迷的石锋和小鱼。

暂时的安全并未让陈烬放松,石锋的伤势依旧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他将小鱼小心地放在石锋身边,自己则盘膝坐下,尝试运功恢复,同时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凤凰则在屋内仔细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后,才低声开口,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个老祭司不会甘心,所谓的祖灵意志,也并非完全善意。

陈烬睁开眼,什么意思?

那意志充满了悲怆与战意,确实是上古英灵无疑。但它如此急切地认可并赐福你妹妹,更像是一种投资,或者托付。凤凰语气凝重。它在这片秘境沉寂太久,力量不断流失,需要一个强大的载体来延续它的存在,甚至帮它完成某个未尽的使命。帝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陈烬沉默。他其实也隐约感觉到了那意志中蕴含的沉重期望。

而且,凤凰继续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手臂,能与那祖灵意志共鸣。

陈烬抬起右臂,看着那黯淡的劫字烙印,点了点头。似乎是的。

这很不寻常。凤凰目光深邃。你那手臂的力量,源自仙门的武骸控制符文,本应与这些上古英灵势同水火才对。除非。

她的话音未落。

陈烬突然感到臂骨深处的烙印猛地一颤。一股极其强烈的吞噬渴望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来。

这渴望的目标,并非实物,而是弥漫在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祖灵意志能量。

仿佛他的右臂将那祖灵意志视为了补品。

呃,陈烬闷哼一声,想要压制,却根本控制不住。青铜右臂自主地抬起,掌心对准虚空,劫字烙印浮现,疯狂旋转。

一个无形的漩涡以他的掌心为中心形成。周围空气中残留的,精纯的暗红色祖灵能量,如同百川归海般,被强行抽取,吞噬,涌入他的右臂。

你,凤凰大惊失色,猛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烬。

陈烬自己也惊骇万分。他感觉右臂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祖灵之力,臂骨发烫,上面的裂纹被快速修复,甚至变得更加坚韧,色泽也更加深沉。力量在急速恢复并提升。

但与此同时,一股庞杂的,充满杀戮与战场执念的记忆碎片,也随着能量涌入他的脑海,冲击着他的意识。

这,这是在掠夺祖灵的力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惊呆了凤凰,显然也惊动了那沉睡的祖灵本体。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充满痛苦与愤怒的咆哮。整个部落再次震动起来,比之前更加剧烈。篝火的暗红色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刚刚离去的战纹壮汉去而复返,猛地推开骨屋的门,看到陈烬那条正在疯狂吞噬祖灵之力的青铜右臂,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恐惧。

住手,快住手。他对着陈烬怒吼,虽然语言不通,但那焦急阻止的意味无比清晰。

陈烬也想停止,但他根本无法控制。右臂的吞噬之力越来越强,甚至开始穿透地面,直接抽取篝火之下,那祖灵本体的力量。

轰隆隆

地面开裂,篝火摇摇欲坠。整个部落的遗族都被惊动,纷纷冲出房屋,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发出恐慌的呼喊。

老祭司也从大骨屋中冲出,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怨毒而快意的冷笑,她指着陈烬,对着战纹壮汉和所有遗族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什么,仿佛在说,看吧。我早就说过。这些外来者是灾星。他们在吞噬祖灵。

战纹壮汉脸色铁青,看向陈烬的目光充满了挣扎与敌意。

凤凰暗叫不好,瞬间挡在陈烬身前,短刺直指战纹壮汉,厉声道。这是意外。他控制不住。

但她的解释苍白无力。

就在冲突即将再次爆发之际。

咔,咔嚓

陈烬的青铜右臂,在吞噬了大量祖灵之力后,臂骨深处那枚劫字烙印,竟然发出了一声细微的碎裂声。

紧接着,烙印的光芒骤然熄灭。吞噬之力戛然而止。

陈烬脱力般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大口喘息,右臂暂时失去了知觉。

而那地底的祖灵,似乎也因为这突然的打断和巨大的消耗,发出了一声极其虚弱,充满不甘的哀鸣,彻底沉寂下去。篝火的光芒恢复了正常的赤红色,却黯淡了许多。

吞噬停止了,但造成的后果已然无法挽回。

整个部落一片死寂。所有遗族都用一种混合着恐惧,愤怒,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陈烬。

战纹壮汉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白骨战斧,指向陈烬。他身后的战士们,也再次举起了武器。

冰冷的杀意,重新笼罩了骨屋。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没人注意到,躺在石台上的小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的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无声无息地渗出,滴落在身下的兽皮上。

屋外,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竟开始飘落下淅淅沥沥的淡红色的雨水。

仿佛苍天,也在为那被吞噬的祖灵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