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结交

    九月十三号,周四下午。


    近期被工作缠得身心俱疲的张靖楠,终于找出了单位大门。


    几乎是习惯性的,他走进了不远处的证券所。


    或许是天赋,也可能单纯的兴趣。


    每次他心头烦闷或思绪打结时,就会来证券所。


    那些跳跃的花花绿绿的数字在大屏幕上闪烁,好像有魔力一般,竟能让他心头平静。


    证券交易所的大厅人头攒动,比平日里更加拥挤。


    一只近来势头强劲,一路飙升的股票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不少人得到了消息,陆续赶来。


    “1960点。”


    张靖楠抬头,目光在大屏幕上搜寻片刻,最终落定在一个数字上。


    随后他视线扫了几眼,找了一个空座位坐着。


    不像其他人一样,习惯性的去门口拿免费报纸,他只是仰头盯着变幻的盘面,脑子里还在思考着自己工作上的难题。


    视线无意间扫过一则信息。


    他最近关注的那笔叫做“绿星宣纸”的不良资产,好像已经流拍了好几次了。


    “这可真是个大麻烦。”


    张靖楠心想,无声的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东华门怎么走?”


    这声音很有意思,一听就是北方人。


    听惯了尚海人说话,张靖楠听见乡音还有些熟悉的陌生。


    他转头,只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他显得跟证卷交易所的人格格不入。


    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下身却是一条宽松的运动裤,搭配的颇有些不伦不类,可又奇异的并不觉得扎眼。


    这是个有意思的人。


    张靖楠第一直觉。


    年纪看上去不大,气质里却又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举止做派活脱脱一个历经事故的中老年人。


    被问路的人一脸茫然,摇摇头便走了。


    张靖楠看那年轻人脸上不见,丝毫没有找到路的懊恼,反而神态自若的看了看交易所,随手拿了份报纸,悠然的踱步走了进来。


    他看着不像有钱人,却没有一般人进入这里的局促不安。


    张靖楠的注意力很快被屏幕上新的变动吸引,重新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身边座位似乎有人坐下,习惯性的一撇。


    正是刚才那个北方口音的年轻人,此刻已经坐在了他身旁的座位上。


    男人似乎并没有搭话的意思,只是专注地翻阅着手里的报纸,偶尔拿起一个自带的矿泉水瓶,拧开喝上一口。


    张靖楠一眼便认出,那不是新买的矿泉水。


    瓶子是旧的,里面灌的,分明是自来水。


    这场景他太熟悉了。


    当年在外求学,手头拮据时,他自己不也一直这么干么?


    一股微妙的同质感悄然升起。


    大厅里,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仿佛遵循着某种神秘而快速的韵律,但内行人眼中,无非是那几种熟悉的规律在循环往复。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空气里只有屏幕数字无声的变幻和偶尔翻动报纸的轻响。


    千禧年的A股市场,正是被后世津津乐道的“牛市”。


    2000年9月,1800点的历史高位傲视群雄。


    此刻,大洋彼岸的美国纳斯达克指数却正经历着断崖式的狂跌,互联网泡沫的炸裂让无数投资者哀鸿遍野。


    两片大陆上的股市,如同冰火两重天。


    当然,那些远赴纳斯达克上市的z国公司,此刻恐怕正感受着彻骨的寒意。


    坐在张靖楠身边的薛睿峰,表面看似悬停漫步般悠闲,内心却远没有张靖楠那份纯粹的沉浸。


    他一直在思忖,该如何自然地与身边这个看起来沉稳的男人建立联系。


    很快,变动来了。


    “sp,916。”


    耳边传来一声模糊的低喃。


    机会来了!


    可是,他的大哥大却响了起来。


    这会儿的电子设备跟后面的不能比。


    刺耳的铃声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引来几道侧目的视线。


    薛睿峰略带尴尬的朝张靖楠方向微微点头,匆忙起身,快步走出交易大厅。


    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张桂花带着哭腔的声音。


    薛睿峰的眼角透过一丝不耐。


    他很想直接挂断电话。


    但是薛睿峰清楚,他奶既然大老远的镇里给他打这个电话,就不可能轻易罢休。


    余光中,他透过玻璃看见张靖楠正注视着他。


    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谈的事儿却一点儿都不正规。


    “奶,你找我啥事儿啊?”


    张桂花哭天抹泪,颠三倒四的把昨天发生的事情控诉了个遍。


    薛睿峰耐着性子听着,嘴里机械地应着“嗯”、“知道了”、“别急”。


    终于,他奶抽噎的提到了薛兴邦。


    “我听说,兴邦住院了?”


    “睿峰啊,你可是家里的老大,兴邦的亲哥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薛睿峰沉默了。


    果然,兜兜转转,重点还是落在这里。


    他也不惯着,一板一眼的把自己做的事儿都跟张桂花说了个遍。


    可是张桂花的反应让他心寒,她竟觉得这些远远不够。


    她甚至已经知道他的生意出了问题,却依然……


    薛睿峰不懂,这就是他的家人?


    薛睿峰实在没精力应付了。


    把自己即将破产的事儿也说了。


    然而,短暂的沉默之后,张桂花竟再次开口,希望自己再打一万块钱回去。


    薛睿峰心里五味杂陈。


    握着大哥大的手紧了紧,听筒里张桂花的哭诉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实在无力应付这种单方面的情感勒索。


    “信号…信号不好…”


    “喂?奶?听不见……”


    他对着话筒急促地说了两句,不等对方反应,便按下了挂断键。


    电话那头的张桂花听着忙音,不死心地又拨了好几遍,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嘟嘟”声。


    最终,她只能气急败坏地转而拨通了薛兴邦病房的电话。


    因为两人都住院了。


    薛建国只能来回跑。


    薛兴邦现在虽然能说话,但是被那护工威胁,要是他敢乱说,让护工拿不着钱,护工就把他扔到粪池里报复。


    他怎么能受得了这种侮辱。


    更何况,他的钱可都被侯雅琴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