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兵临城下

夕阳西沉,济南城东郊的天际线上,最后一抹残红映照出幢幢钢铁轮廓。烟尘如龙,久久不散。

打头的雷诺ft-17坦克轰鸣着驶下土坡,履带上沾满厚重的泥浆,金属挡泥板有多处剐蹭的痕迹。

后续的坦克和机枪车依次缓缓驶入指定区域,发动机的咆哮逐渐转为怠速的低沉喘息,最终相继熄火。

浓烈的柴油味和金属过热的气味弥漫在傍晚的空气里。

坦克团团长跳下指挥车,军服上油污和尘土混作一片。

他快步走向早已等候在此的司令部传令兵,接过命令文书,只扫了一眼,便转身对正在检修保养的部队吼道:“原地待命!”

命令很快通过电讯室的电台传回了司令部。

牛天赐接到坦克团已抵达的电文时,正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前。

他没有丝毫停顿,立即对身旁待命的参谋下达了后续指令。

“电令:赤龙团、磐石团、忠武团、锐金团,即刻开拔。

与东郊坦克团汇合后,全体向青岛方向运动。

抵达后,于外围择要地驻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行动。”

命令被迅速编码,化作电波传递出去。

济南城内及周边营地顿时响起急促的哨声和军官的吆喝声。

四个团的士兵迅速收拾装备,扛起步枪,拖着辎重,以行军纵队的形式开出驻地,火把和车灯汇成数条流动的光河,向着城东郊涌动。

在东郊,坦克团的士兵利用这短暂的间隙紧急检修车辆,补充油料弹药。

履带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与其他步兵团汇合后,没有多余的动员,这支混编部队便再次开动。

队伍以坦克为前导,机枪车护卫两翼,步兵纵队紧随其后,沉默地向东行进。沉重的脚步声、引擎的轰鸣声和车轮的滚动声交织在一起,沿着通往青岛的道路隆隆远去。

他们经过村镇时,百姓闭户,鸦雀无声。只有部队踏起的尘土弥漫不散。

经过连日行军,部队最终抵达青岛外围。

各团依照预先部署,迅速占据交通要道附近的有利地形,挖掘工事,设立警戒线。

坦克则被分散配置在各支撑点之间,引擎并未完全熄火,随时准备提供机动支援。

一面面军旗在临时营地上空竖起,表明牛天赐的部队已到位。

所有单位均保持无线电静默,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青岛方向,等待下一步指令。

青岛督办公署内,灯火通明。

一名副官手持电文,步履急促地穿过走廊,未经充分通报便推开了办公室的雕花木门。

青岛最高长官赵琪正于灯下批阅文件,闻声不悦地皱眉抬头。

“督办,城外情况!”副官气息未定,将电文纸递上,“我们刚接到报告,有一支规模不小的部队突然抵达青岛外围,正在构筑工事,设立警戒线。”

赵琪放下笔,面色沉了下来:“部队?哪部分的?东洋人又有新动作?” 近日日军登陆已让他如履薄冰,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令其神经紧绷。

“看旗帜和装束,不是东洋人。”副官语气艰涩,“番号显示是赤龙团、磐石团、忠武团、锐金团,还配属了一个坦克团。他们打出的旗号是……山东安保司令部。”

“山东安保司令部?”赵琪重复了一遍,随即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一把抓过电文。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纸面,当确认了部队隶属和那几个步兵团番号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山东安保司令部?莒县牛天赐!

他早已得到济南方面乃至北平流出的紧急消息,莒县那个小小的县防司令牛天赐犯上作乱,竟将张大帅张宗昌给杀了,其后更是公然扛起了“山东安保司令部”的旗号。

如今,这支刚刚弑主、形同叛军的队伍,不在莒县或济南盘踞,反而全副武装、悄无声息地开到了他的青岛城下!

此举绝非善意。日军当前,此獠不请自来,兵临城下,其意何为?

是想趁乱夺取青岛,还是另有所图?

莫非想借东洋人之手搅浑水,或是干脆……他不敢再想下去。

赵琪将电文纸重重按在桌面上,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怒与寒意,声音竭力保持着一地最高长官的镇定,却仍透出一丝紧绷:

“立刻派人!以督办公署的名义,去接触他们的指挥官!

质问他们,未奉军政部及本督办调令,擅离职守,陈兵我青岛防区之外,意欲何为!

让他们最高指挥官立刻前来,向我说明情况!”

副官领命而去,带着两名卫兵,乘坐一辆黑色轿车驶出了青岛城。

车头插着的督办公署旗帜在晚风中微微飘动。

车子一路开到城外新设立的警戒线前,被几名神色冷峻、臂缠“安保”袖章的士兵拦下。

副官整了整衣冠,下车表明了身份和来意,语气带着上官衙门特有的倨傲,要求面见部队最高指挥官。

士兵检查了他们的证件,并未放行,只是示意他们原地等待。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名身材高大、满脸虬髯、穿着橄榄绿色的军装却无明确军衔标识的军官才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

来人正是赤龙团团长张天生。

副官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传达赵督办的质问,刚说了句:“赵督办问你们,未奉调令,擅……”

话音未落,张天生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挥出,结结实实一嘴巴子抽在副官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打翻在地,帽子都飞了出去。

两名卫兵下意识要拔枪,却被周围十几条枪瞬间指住,动弹不得。

张天生居高临下,瞪着地上眼冒金星、嘴角淌血的副官,声音如同炸雷:

“调令?老子打东洋鬼子要个屁的调令!”

他伸手指着青岛城的方向,怒吼道:“你他娘的回去问问赵琪!东洋人的兵舰开进胶州湾,东洋兵的皮靴踩在青岛码头的时候,他的调令在哪儿?他的兵又在哪儿?”

“任由东洋人在咱们地盘上拉屎撒尿,架机枪设路障!这会儿倒想起问老子要调令了?呸!”

副官被打懵了,捂着脸,看着周围士兵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气,那点督办公署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

他毫不怀疑,若再多说半句,这些人真敢当场毙了他。

张天生骂完,似乎稍稍解气,朝地上啐了一口:“滚回去!告诉赵琪,老子们是山东安保司令部的兵!

来青岛就一件事,打东洋人!他要是还想坐在那个督办位子上,就给老子把眼睛擦亮点,别挡道!”

副官在两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卫兵搀扶下,狼狈不堪地爬上车。

轿车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调头,疾驰返回青岛城,比来时快了不知多少。

督办公署里,赵琪听完副官带着哭腔、连比带划的汇报,特别是张天生那番毫不掩饰的怒吼,他的脸色从铁青转为煞白,跌坐在椅子里,半晌说不出话。

他明白了,牛天赐派来的不是来请示汇报的部下,而是一群根本不讲规矩、杀红了眼、并且直奔东洋人而来的煞神。

青岛的天,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