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一石三鸟之计
赵琪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那股惊悸。
他抓起桌上那部黑色的老式电话机，用力摇动了几下侧面的把手。
听筒里传来总机接线员的声音。
“我是赵琪，”他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些，“给我接北平，安国军政府陆海军大元帅府。要快，紧急军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细微的电流杂音。
赵琪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等待着转接。
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听筒里传来一个不同的、略显遥远且带着杂音的声音，似乎是另一头的总机或副官接听了。
赵琪立刻坐直了身子，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恭敬和急切：“喂？我是青岛督办赵琪。
有紧急情况，需立刻向大元帅禀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滋滋的电流声，似乎在转接或请示。赵琪屏住呼吸，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发白。
终于，一个低沉、略带沙哑且夹杂着明显东北口音的声音穿透了线路杂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这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我是张作霖。”
简单的五个字，没有任何寒暄或客套，直截了当。
“青岛出啥事了？讲。”
赵琪下意识地对着电话听筒猛地挺直腰板，仿佛张作霖就站在他面前一般。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绷得紧紧的，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异常：
“启禀大元帅！青岛城外突发状况！济南叛军首领牛天赐，悍然派遣其麾下赤龙、磐石、忠武、锐金四个步兵团，并配属一个坦克团，已兵临城下，于外围构筑工事，其势汹汹！”
他略微停顿，吸了口气，继续快速禀报：“眼下日军尚在港区，局势本就错综复杂。
此部叛军突然压境，意图不明，卑职职责所在，关系青岛安危与中外观瞻，不敢擅专，特紧急向大元帅请示机宜！”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电流的嘶嘶声，似乎能想象到张作霖在电话那头蹙眉思索的样子。
“他们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张作霖的声音再次传来，直接切中要害。
赵琪连忙回话，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和先前受辱的余悸：“回大元帅，据其部下一个叫张天生的团长声称……他们、他们是来打东洋人的。”
出乎赵琪意料，听筒里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怒斥，反而响起了一声短促而粗犷的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打东洋人？”张作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反而带着一种算计的玩味，“妈了个巴子的，这牛天赐，杀了张宗昌，倒还想当个民族英雄？”
他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权衡，随即声音变得清晰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听着，赵琪。你部立刻做好战斗准备，摆出架势。”
“但不要真打。跟那帮叛军接触一下，做做样子，然后给老子假装打不过，溃败下来，撤出青岛城！”
“把青岛让给他们，就让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去跟东洋人碰一碰！等他们和日本人斗得两败俱伤，都耗得差不多的时候……”
张作霖的声音陡然转冷，透出一股老辣狠厉：“你再给老子带兵杀回去，收拾残局，直捣黄龙！一口气夺回青岛，灭了叛军，然后再直逼济南，把济南给老子夺回来，听明白了吗？”
赵琪对着话筒猛地一躬身，即便对方根本看不见。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透着一种豁然开朗般的决绝：
“卑职领命！大元帅神机妙算，此计甚妙！
请大元帅放心，卑职必依计而行，绝不容有失！定将青岛、济南，一并夺回！”
他语气急促，带着接下重大任务后的紧绷与亢奋。
“卑职这就去部署，即刻准备！”
赵琪“啪”地一声撂下电话听筒，先前脸上的惊惧和犹豫已被一种执行明确命令时的决绝所取代。
他猛地转身，对一直守在门外的传令兵厉声道：
“立刻去通胶澳护军使署，找祝祥本司令！就说奉北平张大元帅谕令，有紧要军务同步，十万火急！”
他的声音急促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传令兵不敢怠慢，应了一声“是”，转身向外面走去。
赵琪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墙上的青岛布防图，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如何与这位掌握着青岛实际防务的司令官沟通，才能既传达大元帅的意图，又能确保后续计划顺利推行。
大约一个小时后，办公室外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卫兵敬礼和通报的声音。
门被猛地推开，胶澳护军使祝祥本一身戎装，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被紧急召见的疑惑和不耐。
“赵兄！什么事如此火急火燎？大半夜的，大元帅的直接谕令？”祝祥本的大嗓门立刻响彻了整个办公室，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赵琪，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墙上的地图，显然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赵琪快步迎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伸手示意：“祝司令，深夜打扰，实非得已。
情况紧急，大元帅亲自下了指令，不得不请兄台过来共商。”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副官关上房门。
两人简单寒暄两句，祝祥本便直接问道：“到底什么情况？城外那帮牛天赐的叛军还在城外，大元帅有何指示？”
赵琪神色一正，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祝司令，大元帅的钧令正是关乎此事。”
他谨慎地措辞，将张作霖的计划缓缓道出：“大元帅的意思是，让我们……先示弱。”
祝祥本浓眉一拧：“示弱？”
“正是，”赵琪点头，声音更低，“大元帅谕令，着我部与城外叛军稍作接触，摆出战斗姿态，但……只许败，不许胜。
随后，佯装不敌，有序撤出青岛城。”
祝祥本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几乎要拍案而起：“什么？把青岛让给那帮叛军？赵兄，这……”
赵琪急忙抬手制止他，语气加重，强调道：“这是大元帅的钧令！绝非怯战！”
他凑近一步，眼中闪动着算计的光芒：“大元帅深谋远虑，叛军不是口口声声要打东洋人吗？
好！我们就让出地方，让他们去跟港区的东洋人硬碰硬！”
他观察着祝祥本的表情，继续解释：“等他们和东洋人拼得两败俱伤，筋疲力尽之时，你我再重整旗鼓，挥师杀回！
届时，不仅能轻松收复青岛，剿灭残存的叛军，还能顺势挫败东洋军队的气焰，甚至一举夺回济南！
这才是大元帅的一石三鸟之计！”
祝祥本听完，脸上的怒容渐渐被深思所取代。
他沉吟了片刻，手指重重敲在沙发扶手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了然：“……原来如此！大元帅这是要借刀杀人，再坐收渔利！”
他猛地站起身，看向赵琪：“既然是大元帅的钧令，我部自当遵从！
我这就回去部署，让兄弟们把戏做足，这‘败’，也要败得像模像样！”
“正是此意！”赵琪见祝祥本领会了意图，心下稍安，“有劳祝司令了。动作要快，也要保密，绝不能走漏风声，让叛军和东洋人看出破绽。”
“放心吧！”祝祥本一抱拳，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脚步声比来时更加急促，却带着一种明确的执行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