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北平,顺承郡王府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一份关于南京政府嘉奖、任命牛天赐,以及牛天赐“谦恭”回电的详细报告,被狠狠地摔在名贵的花梨木茶几上,震得杯盖哐当作响。
“妈了个巴子的!瘪犊子玩意儿!蒋光头!牛犊子!没一个好东西!”
张作霖猛地站起身,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肌肉抽搐,标志性的小胡子几乎要翘起来。
他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军靴踩在地板上咚咚作响,吓得旁边的副官、秘书们大气都不敢出。
“招安?嘉奖?山东省主席?陆军上将?”张作霖每念一个词,声音就提高一分,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蒋光头什么意思?啊?把这姓牛的土匪流氓抬得这么高,摆明了就是要让他从背后捅老子刀子!”
他一把抓过报告,手指几乎要戳破纸张:“你们看看!这牛犊子说的什么屁话!‘感戴莫名’?‘涕零’?我呸!这特么是拿着蒋光头的鸡毛当令箭,跟咱们这儿装孙子呢!他心里指不定多美!有了这层皮,他占着山东就更名正言顺了!”
一个幕僚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帅息怒,那牛天赐回电里也说了,地方未靖,暂不就任,似乎也有推脱之意……”
“放屁!”张作霖粗暴地打断他,“这种鬼话你也信?这就是缓兵之计!他是在跟蒋光头讨价还价!
等价钱谈拢了,或者等他觉得翅膀硬了,你看他会不会立马就把这‘省主席’的帽子戴得稳稳当当!
到时候,咱们南边是蒋光头的北伐军,东边是这被招了安的牛犊子,两面受敌!这仗还怎么打?!”
他越想越觉得危机迫在眉睫。
原本山东的牛天赐虽然也是个军阀,但好歹是独立势力,和南京不是一条心,他张作霖还能试图拉拢或者至少让其保持中立。
可现在,南京来了这么一手“招安”,哪怕牛天赐只是表面上接受,也意味着北洋政府的东南方向,突然出现了一个被南京政府“合法”承认、并极有可能在未来听命于南京的强大藩镇!
这就如同一把尖刀,顶在了北洋政府的腰眼上!
“蒋光头这一手太毒了!”张作霖喘着粗气,眼中凶光毕露,“他这是想不费一兵一卒,就给我背后安个钉子!牛天赐这王八羔子,打东洋人倒是有点尿性,没想到转头就可能抱上蒋光头的大腿!”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谋士沉吟道:“大帅,为今之计,或许我们也可尝试拉拢牛天赐?许以更高的价钱?毕竟,他与南京也只是互相利用,未必真心归附。”
“拉拢?拿什么拉拢?”张作霖没好气地说,“老子现在被蒋光头的主力逼得步步后退,还能给他什么?空头支票吗?那牛犊子精得跟猴似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蒋光头肯给他实打实的官位和饷银,咱们能给啥?”
话虽如此,但张作霖也知道谋士的话有道理。
不能眼睁睁看着牛天赐彻底倒向南京。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地图上山东的位置,眼神变幻不定。
方才提议拉拢牛天赐的老谋士,见张作霖余怒未消且对直接拉拢效果存疑,眼中闪过一丝更为幽深的光芒。他再次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张作霖能听见:
“大帅,若觉直接拉拢牛天赐代价过高或成效难料,或有一计,可暂解眼前危局,甚至……可收一石二鸟之效。”
“哦?还有什么屁,快放!”张作霖正烦躁,没好气地道。
谋士凑得更近,几乎耳语:“大帅,东洋人在青岛吃了大亏,死了那么多人,沉了舰船,其国内必然群情激愤,寻机报复之心恐怕比我们还要急切。
我们何不……顺势推上一把?”
张作霖眉头紧锁:“怎么推?”
“可遣一心腹密使,前往东洋领事馆,透些消息……”谋士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就说牛天赐虽获南京虚名,然其与南京实则同床异梦,山东防务实则外强中干,正是复仇良机。我北洋政府为‘中日亲善’、维护东亚‘和平’计,愿暗中提供便利,甚至可默许其行动……待东洋大军再次登陆,猛攻青岛济南,那牛天赐必然首尾难顾,甚至可能一战而溃!”
张作霖眼神一凛,盯着谋士:“然后呢?让东洋人占了山东?那老子不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
谋士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甚至残忍的笑容:“大帅,岂不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东洋人与牛天赐血拼,无论谁胜谁负,必然两败俱伤!届时,大帅您便可出面了。”
“若牛天赐胜,也必是惨胜,实力大损,再也无力威胁大帅,甚至需仰大帅鼻息以求生存。
若东洋人胜,他们占领山东,必遭全国唾骂,国际谴责,南京政府也将脸上无光。
大帅您便可高举‘民族大义’旗帜,号召全国共讨之!
届时,无论是迫于压力还是真心出兵,南京的蒋光头都得派兵北上‘收复失地’。
他若来,就得跟东洋人死磕,消耗其兵力。
他若不来,则民心尽失!而大帅您,始终是站在道德高地之上的。”
张作霖听得目光闪烁,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这计策极其歹毒,但也确实有可能打破僵局。
谋士趁热打铁,说出了最关键也是最无耻的一步:“至于事后……东洋人若占了山东,大帅您当时的一切‘默许’和‘承诺’,无非是权宜之计,为国除害的策略而已,岂能当真?
我堂堂中华之领土,岂容倭人长久占据?
届时一概否认即可!就像当年咱们在奉天一样,名字一换,死不认账,他东洋人又能如何?
难道还能因此再跟咱们全面开战不成?
他们刚在青岛吃了亏,也得掂量掂量!”
“吃了吐,死不承认。”
这几乎是北洋政府与列强尤其是东洋打交道时心照不宣的伎俩之一。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张作霖脸色阴沉不定,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极其激烈的天人交战。
此计无疑是在玩火,甚至是在悬崖边走钢丝。
利用外寇来打击内敌,无论成败,都必将背负千古骂名。
但眼前的困局又确实让他难以喘息……
良久,张作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厉光芒:“妈了个巴子的!就这么干!总不能坐着等死!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
他压低声音,对那谋士和一旁绝对心腹的副官命令道:“这事,必须绝对机密!找最靠得住、嘴巴最严的人去办!跟东洋人接触时,话不要说满,暗示即可,留下转圜余地!最重要的是,绝不能留下任何文字凭证!”
“明白!”心腹几人低声应道,神色凝重。
一条极其危险的密谋,就在这北平的深宅大院里悄然成型。
张作霖为了打破南北夹击的困境,不惜铤而走险,试图引东洋之祸水南流,冲击牛天赐,以求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甚至幻想能从中火中取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