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姐弟悲惨遭遇

安国亭侯府,西厢偏院。

厢房里,灯火如豆,光线昏黄。

谵芙君刚将病弱的弟弟哄睡,仔细为他掖好被角,听着他呼吸渐稳,才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旧榻旁坐下,拿起一件缝补了一半的弟弟的旧衫,就着微弱的烛光,低头穿针引线。

指尖抚过粗粝的布料,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

那个身影蓦然浮现——陆伯宏。

想起他有力的臂膀将她稳稳抱起,想起他端坐马背,每每回眸时那憨厚温和的目光,想起他挡在她身前,为她斥退刁难她的嬷嬷……

一丝笑意刚掠过唇角,便被现实的冰冷重重压下。

她终究只是这侯府里一个卑微的庶女。

嫡母已开始为她张罗亲事,盘算着将她许给母家的侄子……那人,她隐约听闻,是个连生活都难自理的痴傻之人。

可嫡母却说,这是天大的恩典,许她一个正妻之名。

她不禁想起嫡姐,谵岚阳。

那个从小万物皆唾手可得的嫡女,因其母曾于危难中救过太妃性命,向太妃求了这个婚姻。

很快,她便会成为尊贵的郡王妃。

同是侯府女儿,云泥之别。

突然。

门扇被人一脚猛地踹开,发出巨响。

嫡姐谵岚阳的贴身婢女荷花应声冲入,手中端着一盆冷水,面色冷厉,二话不说便朝谵芙君迎面泼下。

冷水瞬间浸透单薄衣衫,刺骨寒意如针扎般袭遍全身。

谵芙君冻得浑身一颤,抬眸望向门外。

只见谵岚阳正立于门边,绢帕轻掩口鼻,眼中尽是嫌恶与讥诮:“今日祥安县侯府嫡公子郝庆设宴,你可知道,席间那些人是用何等眼神瞧我?他们字字句句都在讥讽我谵家出了个贼,还说安国亭侯府家风不正,令我在场颜面尽失!”

她冷哼一声,“这一盆水,不过小惩大戒。”

目光落在谵芙君湿透后更显苍白脆弱、却别有种我见犹怜的脸上,谵岚阳嫉妒得暗暗咬紧牙关。

她生得寻常,圆脸细目,自小便嫉恨这个庶出妹妹的美貌。

正是因郝庆席间一句“你府上那位庶妹倒是生得极好”,才让她设计陷害谵芙君。

她忍不住尖声斥骂:“跟你那娘一样,天生一张狐媚子脸!”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谵芙君缓缓抱紧双臂,湿透的身子止不住发抖。

她心里清楚,若非前几日已言明即将受邀赴萧府的庆功宴,此刻的自己,只怕早已被打得遍体鳞伤,卧床难起。

至于谵岚阳所说的宴上讥讽?

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那些人精似的公子千金,岂会为了她而去得罪未来的郡王妃?

所谓盗窃,本就是谵岚阳的构陷。

一切祸端,不过源于她这张脸……

谵芙君抬手,轻轻抚上冰冷的面颊。

冷水渗入后背旧伤,泛起一阵阵锥心的疼。

就在这时,床榻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响动。

病弱的谵漳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声音虚弱地唤道:“阿姐……怎么了?我听见好大的声音……”

当他朦胧的视线看清站在屋中的阿姐,浑身湿透,发丝还滴着水珠,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他顿时急了。

“阿姐!”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小脸因急切和虚弱而涨得通红。

谵芙君立刻扑到床边,伸手将他轻轻按回被褥里:“漳儿乖,阿姐没事,就是不小心洒了水。你快好好躺着,别起来。”

谵漳虽年幼,却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

他看着阿姐苍白的脸和湿透的衣衫,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倔强地挣脱阿姐的手,用尽力气爬下床,一头扑进谵芙君冰冷的怀里,紧紧抱住她,放声大哭起来:“阿姐……呜呜……她们又欺负你了……”

谵芙君慌忙推开他:“没有……没有呢,漳儿快松开,阿姐身上凉,当心寒气过给你!”

可谵漳抱得更紧了,小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谵芙君最终没能狠下心,只好任由他抱着,轻轻拍着他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柔声哄道:“好了,不哭了,阿姐真的要去换身干爽衣裳了,不然真要着凉了。”

她轻轻挣开弟弟的怀抱,转身快步走向门口,不敢回头。

谵漳望着阿姐消瘦而隐忍的背影,年仅六岁的孩子,心中却充满了无力与自责,他带着哭腔喃喃道:“阿姐……都是漳儿没用……总是拖累你……”

已经走到门口的谵芙君,脚步猛地一顿。

她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回过头,脸上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傻漳儿,快别胡说。你好好睡觉,养好身子,就是对阿姐最大的好了。“

说完,她补充一句:“你从来都不是阿姐的拖累。”

她快步走进隔壁狭小冰冷的厢房,反手合上门板,将身子重重抵在门后。

隔壁压抑的咳嗽声如同钝刀,一下下剐在她的心上。

指尖死死攥着湿冷的袖口,仿佛要将这布料撕碎。

“若不是你……当年假意慈悲,将漳儿抱去亲自抚养,却暗损他的根基……他怎会从襁褓中的康健婴孩,变成如今这般风一吹便倒的药罐子,日日受这病痛磋磨……”

“若不是你……构陷我娘偷盗府中玉璧,在她刚出月子的虚弱时分,便让如狼似虎的仆妇将她拖到院中……活活杖毙……”

记忆浮现在脑海。

她仿佛又看到那个阴冷的夜晚,娘亲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被几个面无表情的嬷嬷死死按在冰冷的青石地上。

沉重的棍棒带着风声,狠狠砸在那具刚刚生产完、尚且虚弱不堪的身体上。

那时,谵漳才刚满月,在乳母怀里吓得啼哭不止。

而她,不过十二三岁,疯了一般磕头哀求,额头磕在石板上洇出鲜血:“求嫡母放过我姨娘,姨娘没有偷东西,她是被冤枉的,求求你了。”

陈氏面色阴冷,一脚踹开她。

她又跌跌撞撞地扑向前方,死死抱住父亲的腿,仰着满是泪痕的脸,哀哀苦求:“父亲!父亲!求您开恩!让她们莫要打娘了,求求你了,她们会打死姨娘的,阿弟才这么小……”

可那双云纹官靴,纹丝不动。

端坐其上的人,只是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周遭所有的目光,冷漠而无情。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娘亲的哀求声从凄厉变为微弱,最后,再无声息。

那满地刺目的红,成了她此后无数个夜晚的梦魇。

泪水混杂着发梢滴落的冷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她没有出声,只是任由那咸涩的眼泪流进口中,和着血腥味的回忆,一同咽下。

她的心中,是刺骨的寒,与刻骨的恨。

萧府。

同一片月色下。

陆伯宏一身劲装,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刺、挑、扫、劈,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破空之声。

汗水浸湿了他的鬓发,他却浑然不觉。

一套枪法练罢,他收势而立,胸膛微微起伏。

月光洒在他英武的脸上,那双平日里坚毅的眼眸,此刻却染上了一层思念与担忧。

谵芙君……

不知她在那个侯府中,此刻是否安好?

她那病弱的弟弟可还安稳?

她是否还在灯下缝补,熬红了双眼?

想起她瘦弱的身影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愁绪,陆伯宏心口闷痛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