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面圣
晨光熹微，映照着皇宫大殿的琉璃重檐。
陆昭若微垂着眼，随在萧夜瞑、班陵与王武一行人之后，由内侍躬身引路，步入了庄严肃穆的文德殿。
这时。
萧夜瞑特意放慢脚步，回头看向陆昭若，见她神色沉静，仍低声叮嘱了一句：“不必多想，只论功绩。”
陆昭若闻言，微微颔首。
一旁的王武瞧见这情景，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低头掩住笑意。
班陵见状，也急着想表达关切。
他刻意压低了嗓门，奈何天生声如洪钟：“陆娘子！放宽心！有班某在，天大的事儿也给你顶着！”
萧夜瞑眉头微蹙，淡淡瞥了班陵一眼。
班陵却浑然不觉，还自以为安抚到位，咧开嘴，抬手“砰砰”拍了两下胸膛，震得甲胄轻响，一脸“包在我身上”。
殿内。
百官早已按品秩着朱紫公服，秉笏肃立于丹墀两侧。
当萧夜瞑一行人步入时，原本落针可闻的寂静被细微的骚动打破，无数道审视、好奇、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后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近日属京的种种流言与风波，早已让“陆昭若”这个名字充满了争议与神秘，此刻得见真人，众人自然要细细打量。
只见她穿着一身新裁的藕荷色绉纱褙子，内衬月白绢衫，下系一条深青罗裙，乌发仅以一支素净的白玉簪子绾起，周身再无多余佩饰。′m¨z!j+g?y￠n′y,.?c*o′m`
在这满殿朱紫辉煌之中，这一身素雅打扮，反而衬得她气质沉静，卓尔不群。
御座之上。
属世宗属珩头戴皂纱折上巾，身穿一袭赭黄常服，临轩而坐。
他面容英挺，气度沉静，目光如深潭之水，缓缓扫过殿下众人，最终在陆昭若身上停留一瞬，深邃难辨。
陆昭若随萧夜瞑、班陵、王武一同，整衣肃容，向御座行三跪九叩大礼，动作齐整，姿态恭谨。
“臣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女陆昭若，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清越，在这肃穆大殿中，字字清晰，不见半分怯懦。
“平身。”
御座上传来属珩的声音，温和中自有不容置疑的威仪。
待众人起身后，侍立一侧的内侍省都知上前一步，展开早已备好的黄绫诏书，朗声宣唱：
“制曰：朕膺天命，抚育万方，赏功旌贤，乃国之常典。咨尔麟海水师统领萧夜瞑，忠勇性成，英猷天授。前在麟海，不及一载，督率舟师，肃清倭氛，三战三捷，斩获颇众，澄清热土，功实懋焉，朕心甚慰。念其功在社稷，宜擢升京师，以备顾问。/%咸%(鱼[ˉ]看?书￥@ ·追?-+最@新!章′节2$特加授正四品忠武将军散阶，赐紫金鱼袋，授轻车都尉勋官，另赐宫内鞍马三对，钱一万贯，绢三千匹，以资用度，用旌殊勋。”
接着就是班陵跟王武的赏赐。
最后，诏书稍顿，内侍都知目光转向陆昭若，继续宣读：
“民女陆昭若，出自商贾，而识大体。于倭患猖獗之际，慷慨捐资以济军需，尤能献呈巢穴之图，助官军直捣黄龙，厥功非小。特赐黄金两千两、内府锦缎二百匹，另赐属京安业坊宅第一座，许其自立门户，以彰义行。”
赏赐宣毕，殿内泛起一阵极轻微的骚动。
赐宅自立，此恩极重，足见圣眷。
然而，细听之下，对陆昭若的封赏止于财帛宅邸，并未如一些人所预料那般，赐下诰命封号。
班陵与王武都略微惊讶。
一旁的萧夜瞑谢恩后，眉头微蹙了一下。
他深知，对于陆姐姐而言，一份正式的诰命，远胜千金之赐。
官家此举，显然是那些流言终究产生了影响。
陆昭若却神色平静，早有预料。
她上前一步，再度深深叩首，声音清越，无喜无悲：“民女陆昭若，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姿态规矩从容，不见半分失落或怨怼。
御座上的属珩将二人反应尽收眼底，缓缓开口：“朕近日听闻，属京之中，于陆娘子颇多微词，皆言你曾嫁为人妇，却反目告夫家，致其家破。”
他略一停顿，问道：“对此，你可有话说？”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跪在殿中的纤细身影上。
陆昭若深吸一口气，再次叩首，然后挺直背脊，目光澄澈地迎向天子的注视，声音清晰传遍大殿：“回禀陛下，民女在吉州城确曾嫁入沈家，亦确曾一纸诉状将夫家告上公堂。”
她没有任何羞于开口，反而大大方方道：“然，民女所为，事出有因，绝非无故构陷。”
她言语从容，将沈容之诓骗、有妻更娶、舅姑苛待、乃至沈青书为替子脱罪而当堂撞柱等事，条理分明，一一陈述。
不带悲愤，只述事实。
“民女深知，状告夫家，于礼法有悖。然，若重来一次，民女依然会如此抉择。因民女坚信，律法昭昭，不为尊长讳；公理迢迢，不因弱女屈。”
“民女问心无愧，俯仰皆可对天地！”
一番话语，掷地有声。
殿内百官中，顿时泛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有须发花白的老臣微微颔首，低语道：“一介女流，临天威而不惧，陈情析理，字字铿锵，这般气度，着实罕见。”
其身侧一位面容古板的官员却冷哼一声：“巧言令色！终是告倒夫家、致使门庭破败，岂是妇道所为？”
更有人窃窃私语：“商户之女，心思活络，谁知其中真假？”
属珩高踞御座，将殿下种种反应，连同那几句清晰的低语尽收耳底。
他的目光在陆昭若沉静的面容上停留片刻，那目光中除了审视，更掠过一丝欣赏与探究。
他沉吟片刻，才开口道：“若如你所言，情有可原，然，朝廷赏罚，需证据确凿。朕会遣专人前往吉州，重查此案。若你所言非虚，朕必还你清白，届时，该有的诰命，绝不会少。”
“民女，谢陛下明察！”
陆昭若再次深深叩首。
属珩注视着殿下那抹恭敬却难掩风骨的身影，唇角扬起一丝柔和弧度。
“平身吧。”
他说道，声音依旧保持着帝王的清朗平稳，但若细听，那语调似乎比方才对她人说话时，放缓了一瞬。
立于一旁的萧夜瞑，将属珩的凝视尽收眼底，心中莫名一紧，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礼毕。
一名小内侍便悄步上前，低声道：“陆娘子，请随奴婢来。”
陆昭若会意，依礼躬身，垂首敛目，随着内侍小步退出了文德殿。
萧夜瞑、班陵、王武则留在原地，回归武官班列，继续参与朝会。
萧夜瞑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刚走出文德殿不远，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却轻巧的脚步声，一道女声响起：“陆娘子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