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太后刁难

这一下,园中的静默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姜氏心中剧震。

她……她怎会认得?

太妃深居简出,连她入宫数次也未必能一眼辨出!

陆昭若一个刚从吉州来的商户女,如何对宫中贵人了如指掌?

李念儿更是嫉恨交加,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竟连太妃和狄老夫人都分得清?这贱人何时有了这般见识!

近处几位原本带着看戏心态的夫人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一位身着绛紫衣裙的夫人以扇掩面,低声道:“怪哉……这陆娘子,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物。”

另一位颔首附和:“初次面圣,又初入宫闱,礼数竟能如此周全,半分错处都抓不着。”

不远处,两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命妇正并肩而立,低声交谈。

一位是安国亭侯府的谵夫人,另一位是永嘉伯府的顾夫人。

谵夫人目光落在水榭前跪拜的陆昭若身上,以扇轻掩,对身旁的顾夫人低声道:“妹妹可知,前些时日,我府上芙君那孩子在郊外走散,便是这位陆娘子随萧将军一同搭救的。”

她略顿一顿,语气带着些许品评的意味:“送她回来的那位陆家郎君,倒是个有志气的,在门庭处便直言此番入京是为考取武举,博个功名。如今他们兄妹,都客居在萧将军府上。”

永嘉伯府的顾夫人闻言,微微颔首:“瞧着确是个沉稳的,我家顾羡前次归家时,也曾偶然提及,言道昔日在吉州与此女有过数面之缘,对其为人似是……颇为赏识。”

两位夫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再多言。

水榭之中。

端坐的太妃眼中掠过一丝讶异,看着陆昭若的目光满是欣赏。

皇后的嘴角则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婉弧度,目光却微微在陆昭若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永福长公主不由地向前倾了倾身子,一双明眸睁得溜圆,满是纯粹的好奇之色。

而她身旁的狄老夫人,则一直笑眯眯地打量着阶下的陆昭若,目光温润,毫不掩饰那份越看越喜欢的慈爱之色。

太后将阶下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心中却对陆昭若竟能一眼辨清在场所有人身份,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此女倒是心思缜密,入宫前怕是做足了功课。

她并未立刻让陆昭若起身,任由她跪在阶下,成为全场的焦点。

自己却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叶,仿佛忽然想起什么趣闻般,对狄老夫人和太妃说道:“说起来,哀家近日倒是听闻一桩奇事,心里总觉着有些不是滋味儿。”

太妃闻言,眼波微转,唇角含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接话道:“能让您记挂在心,还说‘不是滋味儿’的事,定然非同寻常。说出来听听,也让老姐妹为你参详参详。”

太后说:“说是南边有个刚过门的女子,竟一纸诉状将夫家告上了公堂。案子倒是判了,可这满城风雨、人言可畏,终究是落下了。”

她轻轻摇头,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慈悲的惋惜:“这女子或许自有她的委屈,哀家也能体谅一二。可这处事的手段……终究是太过刚烈了。女子立世,当以柔克刚,以和为贵,即便有了天大的冤屈,难道就不能徐徐图之,暗中斡旋?非要闹到公堂之上,对簿词讼,撕破脸皮,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这般心性,这般作为,纵然赢了词讼,可失了妇德,坏了名声,往后在这世间,又该如何立足呢?哀家实在是……为她忧心啊。”

说到这里,太后目光淡淡地落在陆昭若身上:“陆氏,你来自吉州,见识想必是不凡的。你来说说看……”

“似这等告夫之举,即便赢了词讼,可这失了妇德、悖逆伦常的罪名,她这一生,又该如何洗刷?这般的女子,你说她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呢?”

陆昭若心下一片清明。

果然如此。

今日宣召,并非为赏菊,而是为审她。

太后不问案情始末,不问是非曲直,只问“妇德”与“名声”,是要从根子上定她的罪。

她并未立刻抬头,而是先行了一个周全的礼,为自己争取思索之机。

再抬眼时,目光澄澈恭敬,声音沉静:“太后娘娘垂询,民女惶恐。娘娘慈悲,为天下女子计深远,民女感佩万分。娘娘所问,民女愚钝,实不敢妄断那位女子是聪是愚。”

她微微一顿,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民女窃以为,其关键,或许在于……当‘礼’与‘法’相悖时,一个弱女子该如何自处?是应恪守‘小礼’而忍辱含冤,还是该冒天下之大不韪,叩请‘国法’主持公道?”

“民女浅见,女子之德,首在明理。国法乃立国之本,纲纪所在。若夫家所行已触犯国法,戕害人命,为妇者挺身而出,虽于‘私礼’有亏,然于‘公义’却未尝不是一种秉持。”

她将姿态放得更低,语气恳切:“民女深知,此举惊世骇俗,为礼法所不容,娘娘忧心其往后立足之难,正是心怀慈悲。”

“民女来自吉州,亲见倭患之酷,更深知法度存废关乎生民性命,民女唯愿……愿世间公道如日月之明,能朗照每一个角落,使蒙冤者得有门路,亦使犯错者能受绳墨。”

“此乃民女一点愚见,不知天高地厚,恳请太后娘娘教诲。”

她再次深深拜下。

整个锦秋园内,一时间竟鸦雀无声,连秋风吹拂菊叶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那些看戏的夫人与闺秀们满脸痘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太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她脸上那悲天悯人的面具依旧挂着,但搭在凤椅扶手上的指尖,却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商户女竟有如此急智和胆魄,非但没有掉入“妇德”的陷阱,反而另辟战场,抬出了“国法”和“天理”这面更崇高的大旗。

自己若再纠缠“妇德”,反倒显得格局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