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宅斗文里的表妹2

谢安之每日的行程都固定好了。

卯时初起床,卯时一刻梳洗更衣,卯时二刻去中宫请安,辰时用膳结束,然后开始一整日的生活。

这段时间的奔波藏躲,让他的作息也不再固定,所以今日谢安之起晚了。

楚柔在外面敲门,“表哥,你怎么还没起来呀。”

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谢安之连忙起来,回道“我起来了。”

楚柔哦了一声。

然后坐在外面台阶上坐等,她托着腮帮叹气“暴暴,怎么让我来这么早啊。”

楚柔看了眼旁边跟她一般大的丫鬟阿翠,幽幽叹气,“我还要装成小女孩的样子,有点怪阿姨的感觉好么。”

暴发户安抚她,“谢安之很聪明,很早熟。”

楚柔哈了一声,“昨天那个跟我一起玩躲猫猫的男主很早熟?”

暴发户微微笑着,“你不也玩得很开心吗?”

这倒是。

楚柔尴尬一笑,“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宜简是个很有趣的人,是个小正太的模样,小小一只,追起人来一点不含糊。

“阿翠,爹爹还说我懒,表哥起得比我还晚呢。”

阿翠年纪不大,只觉得谢安之好看,“我也喜欢睡懒觉。”

她憨憨的,叫楚柔忍不住捏住她的脸扭捏着,“阿翠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阿翠任由她揉捏,稚嫩的脸上满是笑意,乖巧极了。

正捏着,阿翠的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阿翠很不好意思,“小姐,我饿了。”

楚柔母爱爆棚,从随身带的零食袋里倒出剩下的牛肉干,“给你。”

阿翠有些犹豫,楚柔拍拍她的肩“今天阿娘就会给我做的。”

她这样的动作本是安抚,可小小的个子,稚嫩的脸,看起来便颇为的可爱。

谢安之出来时就看到主仆两人坐在台阶上说话。

他确认自己穿戴整齐,然后走上前,端端正正地唤了声表妹。

楚柔抬头看他,“暴暴,男主真帅。”

果然,帅的人从小就是帅的。

谢安之的个子在同龄人中算得上很高了,将近一米七了,那样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遮掩不住他通身的气度。

“表哥,你终于起来了。”

谢安之有些羞赧,他蜷了蜷手指,“表妹久等了。”

楚柔站起身,一把拉起他往饭厅去,“爹爹和阿娘还在等我们呢。”

谢安之就十分的紧张起来。

到了饭厅时,许凤娘正在和楚老爹说话。

见了他们三人进来,许凤娘把手里的衣服放在榻上。

说是饭厅,更像是客厅,有榻有桌,还有楚柔落在这里的一些玩意儿。

“阿娘,我的肉干没了,你再给我做嘛。”

许凤娘生得温婉,一把搂住撒娇的小女儿,“好好好,娘今日就给你们做,好不好?”

楚柔这才欢喜。

正热闹着,谢安之就躬身跪在了地上,叩拜三下,“给姑父、姑姑请安。”

许凤娘被他这一下吓了一跳,忙牵着楚柔起身搀扶他,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丈夫,“这…这是做什么?”

楚老爹心里清楚,却是有苦难言,只能把谢安之搀扶起来“他家里规矩大,阿楚,带你表哥去洗手。”

说话间,他也拍了拍谢安之的手,别有深意地看了少年一眼。

洗手的空档里,楚柔悄悄跟他说话“你在家也要这么跪爹娘吗?”

提及父母,谢安之的动作微顿。

幽深的眼眸被长睫掩住了大半,“嗯。”

楚柔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大的规矩,“真吓人。”

她的爹娘什么都随她,什么都愿意给她,天天这么跪着他们,在楚柔的眼里当然是可怕的。

吃饭时,许凤娘一边给谢安之夹菜,一边道“我给你做了件衣裳,等会儿拿去试试,不合身再拿来,姑姑给你改。”

许凤娘以为他是楚老爹那边来投奔的亲戚,见他规矩多,又格外的有气度,就猜测他家里遭了难。

心疼之余,又嘱咐一旁的楚柔“阿楚,不要吵表哥,表哥要读书的。”

几人的话并不多,用膳时说话也不符合谢安之这么多年恪守的规矩。

可今日他并不觉得违和,甚至隐隐有些羡慕。

“谢谢姑姑。”

楚柔乖乖点头,许凤娘又给谢安之添了汤“我今日给阿楚做牛肉干,你也把你的零食袋洗干净,回头我也给你装上。”

楚老爹心里叹气,刚要回绝,就听谢安之道“回姑姑的话,安之并没有零食袋。”

谢安之很坦然,对上楚柔投来的可怜的视线时,手忽的痒得很。

只觉得她像是用最白最软的白棉糖做的团子一般。

楚柔把自己的零食袋给他“那我的给表哥吧。”

许凤娘夸她“啊呀呀,我的阿楚真是大方。”

楚老爹也是笑,唯有看向谢安之时,露出些许担忧的神情。

吃完了饭,兰婆和阿翠正在收拾碗筷,许凤娘已经去厨房忙活去了。

楚老爹打发走阿楚,就把谢安之叫到了小书房。

“殿下。”

他弯腰就要跪,谢安之已经伸手把他搀住了,“老师,安之不敢受礼。”

这声老师让楚老爹摇头,“殿下叫错了。”

太子少师官至四品,日见天子,教导太子,这一声老师楚老爹自认担不起。

谢安之没有坚持,“安之给您添麻烦了。”

楚老爹轻笑着摇头,“我本无心,只是不忍国家受难,殿下要受委屈了。”

“我女儿阿楚被我们夫妻惯坏了,性子也骄纵了些,只盼殿下能多担待些,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两人正说着,忽地听到外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滚在了地上。

楚老爹了然,走到窗前,轻咳了一声,“这窗子好多的灰尘,我拿盆水冲一冲才好。”

他顺势拿了一旁的花瓶,故意搞出声音,唬得外头的楚柔连忙钻出来,“不能倒不能倒。”

楚柔趴在窗户上,一双杏目滚圆,“阿爹,你明知道我在这。”

楚老爹一把把她从窗外抱进来,“你这个皮猫子,爹爹真想泼水,还要说吗?”

楚柔被他抱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清瘦的少年,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有些羞赧,“阿爹,我想带表哥出去玩儿。”

谢安之见过许多千金小姐,或端庄,或活泼,或温婉,或内敛,或娇蛮,可楚柔好像是红墙外无意伸过来的一支柳。

不受控制地让他看过去,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眼睛里。

“他还要读书,阿楚乖。”

楚柔怜悯地看了一眼谢安之,真惨。

“那我去找宜简玩。”

楚老爹只盼着把她打发出去,处理好正事要紧。

“好,让阿翠跟着你,不许走远了。”

楚柔随口应了。

等她走了,楚老爹才无奈叹气,“活像个小子。”

然后又看向谢安之“我资质平平,能力有限,只有些藏书可供你赏看,等过了今年,娘娘的人应该能过来。”

“只是要殿下委屈半年了。”

谢安之道谢“是我牵累您了。”

楚老爹笑了笑,“殿下品行端正,审时度势,不为一时的荣辱而失了理智,国家有殿下这样的储君,才是幸事。”

倘若来的是个浑浑噩噩不知所谓的皇太子,楚老爹是绝不会接手的。

楚老爹又嘱咐他一些要事,身份和处境,及对外的说辞和社交的规矩。

“殿下,乡里人家,规矩越大越引人注目,且不可叫人侧目。”

这话说得很委婉,其实就是在提醒他不要再像早上那样上来就行大礼。

“姑父的教诲,安之铭记于心。”

等出来时,楚柔却俏生生地站在院子里的菊花前。

谢安之不知她在做什么,心里又好奇,斟酌再三,还是走上前“表妹在做什么?”

楚柔听到他的声音,极欢喜地回头,她把手里的菊花递给他看“我在数,数你过不过来找我呢。”

谢安之看着她手里被揪秃了的花“数?”

楚柔又扯了一瓣,“单数呢,说明你不来了,双数,说明你要来。”

谢安之不由得轻笑,连日来紧绷的心神终于有了片刻的轻松,“那它一定是双数了。”

楚柔摇头,“不对,它是单数。”

小姑娘的脸上露出些疑惑。

谢安之仔细打量她手中的花,“无论是单数还是双数,我都会来找表妹玩儿。”

楚柔才没把这承诺放在心里,只是单纯地为了他的话开心。

“那你今天还读书吗?”

谢安之看着喜形于色的人,“读完了。”

然后看着小姑娘的脸上露出惊讶和佩服的神情,“陪表妹玩。”

楚柔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很没心肝的带着谢安之跑去找宜简。

宜简住在楚家的隔壁,跟楚家的两进的院子不同,沈家的宅子格外的精致。

谢安之打量了两眼,便知沈家家里应当是有人在朝中任过职的,且官职不低,他心中有些迟疑,担忧被人认出来。

在要找托词之前,楚柔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弯腰“宜简的祖父病故了,你不要提起祖父这些事哦。”

谢安之不动声色地套话“祖父?”

楚柔点头,“对啊,宜简的祖父,之前还在京城做官,不过后来又回来了,再后来就病了好几年,去年就病逝了,宜简哭了一个多月呢。”

谢安之把朝中姓沈的大臣细细数出来,又对上年龄和职位变动,终于想起了是谁。

沈衡,祖父曾沈坚任祭酒,很受先皇喜爱,沈衡原是礼部的主事,因为性情固执,不善交际,被上司当着同僚的面被训斥,此后便辞官了。

“表妹和沈家很熟吗?”

楚柔佯作无心,“熟啊,我和宜简认识好久了,从小就一起玩呢。”

谢安之嗯了一声,便没说话。

宜简出来时,楚柔就拉着谢安之走上前,“宜简,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宜简看了眼谢安之,又看向楚柔,“我娘说今天要去庙里上香,不让我出来玩儿。”

“阿楚,我明天去找你玩儿好吗?”

宜简说完,里头就有人喊“公子,夫人找您呢。”

宜简忙将一包东西塞到楚柔怀里,“乖阿楚,我明天一定来找你。”然后就钻了进去。

楚柔有些失落,她又跟着谢安之慢慢下台阶。

“表妹想玩什么?”

楚柔想了想,“我想去踩水车。”

谢安之只听过这个东西,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表妹可以教我玩。”

楚柔这下又有兴致了,“那我带你去玩。你不许和阿爹说。”

谢安之点头,然后就把她怀里的东西接过去了,“我帮表妹拿。”

大概是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讨好谁,谢安之的动作并不自然。

楚柔一点没觉得不好。

等到谢安之被她带到水田里时,什么老成什么早熟都被撇到了一边。

楚柔看着他笨拙小心的动作,一边笑话他一边把他的脚按在木头上,“表哥,你别怕呀,我保护你。”

谢安之不知道别人踩水车是什么感受。

他很喜欢,很高兴。

少女明媚的笑颜仿佛在他心里扎根了一般。

“我喜欢这么玩。”

谢安之的肯定极大地鼓舞了楚柔,她也爬到他旁边,一边踩着,一边侧着头看他“表哥,你爹娘是什么样子啊,他们也病逝了吗?”

楚柔童言无忌,她当然想不到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父杀子,妻恨夫,夹在夫妻之间的,不是孩子,而是权势和猜忌,利用和欲望。

谢安之忍不住伸手把她的头发拨到一边,“他们病了,顾及不了我。”

楚柔拍拍他的肩,“会好的。”

踩够了,楚柔就着旁边清亮的水洗脚。

谢安之第一次坐在湿漉漉的石头上,两人的脚并排着,踏在冰凉的水里。

谢安之想起了《采莲赋》。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

“表妹,你把脚给我,我给你擦。”

楚柔毫不迟疑,把脚就那么塞到了他怀里,清亮的眼眸就那么看着他。

谢安之从袖中拿了帕子,给她一点点擦干净,又给她穿上袜子和鞋子。

“表哥,你真好。”

谢安之恍惚了一瞬。

他觉得这个画面,好像见过了很多很多遍。

楚柔穿好了,就催促他“你快点呀表哥。”

再迟点,回去了肯定要被发现的。

可两人动作再快,回去的时候还是被楚老爹堵了个正着。

楚老爹背着手,板着脸,楚柔吓得一哆嗦,鹌鹑似的躲在了谢安之的后面,讨好地喊他“阿爹。”

楚老爹冷哼一声,手一拿出来,一根藤条就露了出来。

楚柔吓得脸都白了。

“我错了,阿爹,我再不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