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求权财，只求文才
“背…背…背下去啊！”老秀才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被褥，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股执拗的狠劲。~纨`夲?鉮￠占` .唔+错*内′容?
床前跪着个梳着蘑菇头的小娃娃，约莫七八岁光景，满脸泪痕，抽噎着说：“爷爷…我背不了……我记不住……”
九叔站在床边，眉头微蹙，李青峰跟在后面，看着老秀才胸口微弱的起伏，心里也明白——这老人家怕是时日无多了。
这老秀才一家，祖上原是风光过的，进士举人出了好几个，门楣上还挂着褪色的匾额。可到了他这一辈，只考了个秀才；儿子那代更不济，连童生都没考上；偏偏赶上科举废除，读书人的路彻底断了。眼前这小娃娃，更是连一句完整的圣人言都记不住，简首成了老秀才心头的一根刺。
“九叔啊……”老秀才忽然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望着九叔，泪水混着皱纹里的污垢淌下来，“我死了，这娃娃该怎么办啊？他爹死得早，我们家为了供人读书，早就败得一干二净了啊！”
李青峰在一旁听着，心里头不是滋味。他早就听村里人说过，这老秀才是个倔脾气，一辈子就赌着口气，想让家里再出个读书人，恢复祖上荣光。^微\趣\小^说~ _首^发-可他心眼不坏，村里娃不管穷富，他都教认字，分文不取，是这一片出了名的善人。
“如今这朝庭都亡了……”老秀才咳了两声，气息更弱了，“别说科举了，连考童生的地方都没了……我也不求什么荣光了……”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想去摸小娃娃的头，却怎么也够不着，“只求…只求能给这孩子谋条活路……能吃饱饭就行……”
九叔沉默着，伸手轻轻按住老人的肩膀，沉声道：“你放心，我会照看他的。”
小娃娃似懂非懂，看着爷爷哭得更凶，扑过去抱住老人的胳膊：“爷爷，你别死……我一定好好背书……”
老秀才望着孙子，眼里最后一点光像风中残烛般慢慢暗下去，嘴角却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气若游丝地呢喃：“不求权财，只求文采……文采……爷爷也不求了，只求文才吧……”
他枯瘦的手最后一次颤巍巍地摸了摸孙子的头，那掌心带着临终前的微凉。九叔在一旁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老人像是终于放下了所有牵挂，咧嘴露出个释然的笑，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屋内瞬间只剩下文才撕心裂肺的哭声，那稚嫩的嗓音里满是茫然和恐惧，撞得人心里发紧。+二\8/看*书.徃￠ *嶵·薪`章?踕.埂_鑫!哙?
九叔深吸一口气，转身在小院里架起法坛。他换上了一件道袍——那是老秀才生前特意打理好送他的，虽不算华贵，却浆洗得干净挺括。此刻他手持桃木剑，剑尖划破夜色，随着口中念念有词的咒语，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每一个动作都沉稳有力，透着股镇住邪祟的威风凛凛。
法坛前的那口薄棺里，老秀才的脸上还凝着最后那抹浅笑，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再不用为孙子的将来忧心。
“文才，给你爷爷摔盆！”九叔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坟前的沉寂。
文才攥着那只粗陶瓦盆，小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劲不大，胳膊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颤颤巍巍地将盆举过头顶，闭上眼猛地往下一摔——“哐当”一声，瓦盆在青石板上裂成碎片。
他站在那儿，眼神空茫，眼前仿佛还晃着爷爷教他认字时的模样：昏黄的油灯下，老人枯瘦的手指点着字纸，一遍遍地念“人之初，性本善”；又或是自己背不出书时，爷爷举着戒尺却迟迟落不下来的样子……首到下葬时九叔喊“孝子填第一捧土”，他才像猛地被拽回现实，木讷地拿起小铲子，往坟头上添了一捧新土。
仪式结束后，文才跪在那块木牌做的墓碑前，“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旁边烧纸钱的火盆里，火苗“噼啪”跳着，卷着一点灰烬飘起来。那灰烬像是有了灵性，晃晃悠悠地想往文才身边靠，却又像怕烫着他似的，在离他半尺远的地方打了个旋，最终还是慢悠悠地飘向天空，混在淡青色的烟里，越飞越远，首到看不见了。
几日后，义庄内
“呐！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兄了！”李青峰拍着胸脯，一本正经地对着文才念叨，“记住了啊，做了茅山弟子，就得守规矩——师父的话要听，师兄的话也得听，练功夫不能偷懒，看书得走心，遇上鬼怪不能慌……”
他絮絮叨叨说着一长串教导，文才站在旁边，似懂非懂地眨着眼睛，小脑袋点得像捣蒜。
九叔站在一旁，望着院门外的方向，恭恭敬敬地拜了拜。风中仿佛还残留着老秀才的气息，他在心里默念：放心吧，文才我会照顾好的。
义庄角落里，一缕淡淡的虚影正静静飘着。那是老秀才还没离去的魂魄，他望着趴在桌上午睡的文才，小家伙嘴角还挂着口水，跟以前趴在书桌上打盹的模样一模一样。老人的魂魄无奈地摇了摇头，眼里却满是温柔。
“文才！”李青峰见他走神，提高了嗓门。
文才猛地惊醒，迷迷糊糊地喊：“爷爷！我记住了！记住了！”
“是师兄叫你呢！”李青峰伸手敲了敲这小子的脑瓜，手感还挺不错。他心里暗笑：怪不得师父老爱敲自己，原来这感觉还真挺上瘾！
老秀才的魂魄在一旁看着，嘴角似乎也牵起了笑意，身影渐渐淡了下去。
“呐！文才，师兄现在就教你该怎么筑基！”李青峰叉着腰，站在义庄的空地上，看着眼前矮一截的小师弟，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可算等到今天了！这跑腿、扎马步、跑圈的苦，终于轮到别人尝一尝了！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学着九叔当初的语气，拖长了调子：“听好了啊，筑基第一步，先把这义庄院子跑五十圈，跑完了再说下一步！”
屋里的九叔听见这话，端着茶杯的手差点没稳住，茶水晃出了些在桌沿。他低低咳了一声，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这小子，还真是记仇。
不过……让文才开始筑基也好。九叔心里头明镜似的，自己其实心软得很。当初李青峰刚开始练的时候，好几次累得趴在地上哼哼，他都差点想松口说“算了”。好在这小子倔，除了嘴上说着不干了，但却是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了，不然他还真未必有那个狠心逼下去。
九叔隔着窗户听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悄悄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