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两年

两年时光,像指间的沙,说漏就漏了。~兰?兰¢文*穴\ ~耕+鑫,罪·筷?

这天的紫禁城,墙头上的风带着点秋凉。李青峰搂着小霜坐在高高的城砖上,两人晃着腿,看着墙下那出即将载入史册的戏。

墙根下,个穿藏青官服的老头正对着穿军装的鹿钟麟拱手,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我大清皇帝入关以来,励精图治,宽仁为政啊,民心未失!鹿将军,再容几日,容老臣们劝劝皇上……”

小霜趴在墙沿上,看着那老头鬓角的白发,小声跟李青峰说:“青峰?他们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这老爷爷看着好可怜。”

李青峰捏了捏她的手,下巴往墙下点了点:“看吧,待会儿啊,你就知道过分不过分了。”

小霜眨眨眼,没再说话,继续支着下巴往下瞅。李青峰望着远处宫檐上的琉璃瓦,轻轻吁了口气——这两年东躲西藏的日子,总算要到头了。

旁人看着他如今自在地说书、逛镇,哪知道他夜里总做被差人追着跑的梦。在中原待久了,总有人盯着他看,说“这小哥眉眼,跟那通缉画上的道士有点像”;为了养小霜,他说书的场次越来越多,从北地的茶馆到南乡的集市,改编的《海虎》里“怒海争锋”那段,还有《jojo》里乔瑟夫用波纹戏耍柱之男的桥段,竟被戏班排成了皮影戏,走到哪都有人喊“李道长,再讲讲乔家小子”。*x·i?a,o·s+h/u,o.n_i!u\.`c~o.m\越出名,越怕被认出来,这份热闹里藏着的煎熬,只有他自己清楚。

墙下的争执还在继续。那老头见苦劝无效,干脆往地上一跪,嚎啕起来:“冯总司令,这样怕是有负天下人吧!”

鹿钟麟猛地转过身,眼神里的厌恶像淬了冰:“负天下人?”他往前踏了两步,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说是宽仁为政,可我们记得是清兵入关的大屠杀!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他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像是怕沾染上老头身上那股腐朽气:“你们说是励精图治,可我们记得是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

最后那句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指着老头的鼻子,字字砸在地上:“是国耻!是民贫!你们宽在哪?仁在哪?励精图治又在哪?!!”

周围顿时静了。有几个穿旧官服的还想嚷嚷,说鹿钟麟“想篡位”,有个瘦高个甚至捋着袖子要往鹿钟麟身上撞,嘴里喊着“我撞死你这乱臣贼子”。

鹿钟麟眼皮都没抬,侧身躲开,从怀里摸出个黑黢黢的东西,“咚”地扔在老头脚边——是枚迫击炮炮弹,没引线,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可就这玩意儿,把那跪地的老头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宫门里窜,嘴里喊着“炸弹!有炸弹!”,刚才那点“忠君”的硬气,早被吓得没影了。′i·7^b-o_o^k/.*c.o\m′

小霜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转头看李青峰,眼里没了刚才的同情,只剩了然。

李青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吧,小霜。”

“去哪啊?”小霜跟着站起来,风把她的发丝吹到脸上,她抬手捋了捋,声音细若蚊蚋,“看看……咱们爹?”

李青峰低头看她,小姑娘的脸红得像墙根下刚开的海棠。他笑了,伸手牵住她的手:“嗯。”

没必要再看了。墙下的喧闹里,清帝被赶出宫己成定局,那些盘根错节的前清遗老,再没力气追着他这个“毁了王爷尸身”的道士不放。

风从宫墙间穿过去,带着点旧时代崩塌的尘土味,却也裹着点新日子的清冽。李青峰牵着小霜往城墙下走,手心相贴的温度,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踏实——自由来了,往后的路,终于能堂堂正正地一起走了。

清帝被赶出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顺着风穿过平原、越过山岭,没多久就飘到了任家镇。

义庄的门“吱呀”一声被撞开,阿威举着张报纸,脖子上的领带歪歪斜斜,跑得满脸通红:“师父!!师兄没事啦!!”

秋生正蹲在门槛上给铜钱剑串红线,文才趴在桌上对着符纸打瞌睡,听见这话,两人“噌”地蹦起来,像两只抢食的小兽,扑过去就抢阿威手里的报纸。

“我看看!我看看!”秋生胳膊长,先抢到手,举得高高的念,“清逊帝溥仪被逐出紫禁城……”他顿了顿,突然一拍大腿,“成了!这就说明前清那帮人自顾不暇了,师兄肯定没事了!”

文才踮着脚扒着他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在报纸上戳着“遗老失势”几个字:“对对!再也没人追着师兄找麻烦了!他能回来了!”

两人笑得眉飞色舞,围着报纸转圈圈,阿威在旁边叉着腰,得意道:“我就说嘛,冯总司令这招够劲!这下看谁还敢拿前清的规矩压人!”

九叔站在大堂后,手里的桃木剑刚打磨到一半,闻言抬眼望向义庄大门。阳光斜斜地照在门轴上,落着层薄尘,他仿佛能看见下一刻,那个总是挺首脊梁的大徒弟,会像从前那样,背着行囊站在门口,喊一声“师父”。指尖的木刺扎进肉里,他却没觉出疼,只轻轻“嗯”了一声,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动。

南边蔗姑的道观里,任婷婷正跟着蔗姑练剑,剑尖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弧。蔗姑瞅着她脸上藏不住的笑意,突然扬手用剑鞘敲了敲她的手腕:“丫头,心都飞了吧?”

任婷婷手一抖,剑尖差点戳到脚,脸颊瞬间红透:“师父……”

“装什么装。”蔗姑收了剑,从怀里摸出张揉得皱巴巴的报纸,扔给她,“你心上人没事了,能光明正大地回来了——这几年跟着我学道,该知道当年他为了护着师门,一个人扛下多大的事了吧?”

任婷婷捏着报纸,指尖抚过“清室败落”几个字,眼眶微微发热。这几年她才明白,当年李青峰面对的不只是凶戾的僵尸,还有前清遗老盘根错节的势力,那句“一人做事一人当”,藏着多少孤勇。她抬头看向北方,声音轻轻的:“他……会回来的吧?”

蔗姑哼了一声,嘴角却扬着:“傻丫头,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敲他竹杠——当年让你担惊受怕这么久,不得请咱们吃顿好的?”

而北方的纸扎铺里,大贵正举着报纸在院子里转圈,嗓门比鞭炮还响:“哟!你女婿没事咯!这下不用担心他被官差追得像丧家犬了吧?恭喜啊!”

梦梦拍了他一下,转头对傲天龙道:“师兄,真该恭喜你。”运高也跟着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师伯,青峰大哥肯定很快就带小霜回来了!”

傲天龙手里的墨斗线刚缠到一半,闻言放下线轴,拿起桌上的报纸。阳光下,“清帝出宫”西个字格外清晰,他慢慢摩挲着纸面,平日里总是紧绷的嘴角,悄悄向上弯了弯。那小子在北方待了两年,消息传得快,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带着小霜踏进门来,像从前那样,喊他一声“傲大叔”。

风从纸扎铺的窗缝钻进来,吹得墙上挂着的纸人轻轻摇晃,像是在为这迟来的好消息,无声地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