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夜探大牢
果然!
听到是为了衍圣公之位,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
这与他们之前的猜测一样。
老鸨锦屏是个人精,对二人打眼色,只当没看到,继续说道:“衍圣公这位子,牵扯的可不只是虚名。李少侠也知道,因为当年金帐狼国那件事,孔氏主家虽有衍圣公爵位世袭,但正朔血脉已断了几代。”
“而今这位公爷年事已高,本就让各房蠢动。他这一死,就好似拔了压着群蛇的桩子,整个孔家的盘根错节都现了原形。几方角力,源头就在这爵位背后牵扯的利益。”
“那可是齐鲁乃至江北儒林香火祠田的掌控权,光岁入便是金山银海!”
“确实。”
李衍沉声道:“如今都有哪几方角力?”
“李少侠稍等。”
锦屏做了个万福,转身离开,没多久便回来,手里已多了锦盒。
打开后,她从里面拿出资料,边看边说道:
“先说孔贞元那一房,他是老衍圣公嫡长子,但自恃血脉正统,为人高傲,其子孔尚安更因性情暴戾被族人厌恶。老衍圣公在世时就对他父子颇多约束,他以为公爷一死,爵位非他莫属,可偏偏孔家如今官职最大的太常寺少卿孔贞林,对其早有不满。”
“孔贞林放出风来,暗示衍圣公在世时,有意让旁支素有贤名的孔贞文承爵。孔贞文虽是旁支,但既在京中有师相撑腰,又结联青州海商,在济南城从府衙到卫所都有人脉,仕林中名声也很好。”
“主要就是这两方在争。”
沙里飞疑惑道:“他们争就争,为何又扯上了孔掌柜?”
李衍也问道:“是哪方在保孔掌柜?”
锦屏回道:“是孔贞元那一脉。”
“什么?!”
听闻此话,李衍二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孔贞元的儿子孔尚安,便是与孔尚昭结怨,逼得对方远走京城避难之人。
孔掌柜又是此事最大嫌疑人,按常理判断,都应该是他们最想置孔掌柜于死地。
如今力保,其中必有蹊跷。
果然,锦屏解释道:“原本那孔掌柜性命不保,但随着孔贞文那一脉发力,争夺位子成了头等大事,衍圣公的死反倒成了其次。”
“那晚衍圣公暴毙祠堂,夜半重兵防守不假,可孔贞林府上的供奉‘无影脚’李七,却偏偏当夜‘告假离府’,事后便失了踪影。再加上公爷胸口那透心凉的致命伤,手法干净利落,连血都渗得少,绝非孔掌柜一介商贾能做到。”
“孔贞元便抓着此事,说是孔贞林为争衍圣公之位,派人行凶,所以即便与孔掌柜有仇,也只能捏着鼻子力保。”
“就在这时,明德武馆馆主陆鸿渊陆宗师也发了话,此事必须查明凶手,否则衍圣公之位谁也别想染指。”
“孔家如今还能逞威,一是孔家千年香火,二便是这位陆大宗师,因此谁也不敢再生事端,只能将人押到济南府,待事情查明。”
听完此话,李衍和沙里飞都松了口气。
按照现在的情况,孔掌柜被关押在牢中,两方都要保着,否则人一死,难保对方不把屎盆子扣在自己脑袋上。
同样,只要查明凶手,无论是谁,孔掌柜都能脱难。
“多谢前辈。”
想到这儿,李衍二人便起身准备告辞。
“哈哈哈…”
锦屏用手绢捂着嘴巴,笑道:“李少侠急什么,早听闻你乃是勾栏小状元,奴家可是专门通知了几个姑娘,推掉恩客等着您呢,这就叫她们来。”
李衍眼皮微跳,“不了,在下还有事。”
沙里飞则满脸坏笑,在旁看热闹。
“也罢。”
见李衍急着离开,锦屏也故作无奈道:“李少侠诸事繁忙,奴家也不敢打扰,但有件事您可得上心。”
“十二元辰南下的消息,我们金燕门已放出风声,想要联系者众多,皆是报酬丰厚,在地方影响力十足,您得空怎么都要接一桩案子,免得别人笑话我金燕门办事不牢靠。”
“那是自然。”
这是早就说好的合作,李衍自然点头答应。
……
待出了烟波楼,外面已是深夜。
街上行人百姓稀稀落落,就连青楼酒肆灯火也熄了不少。
“衍小哥,怎么办?”沙里飞询问道。
李衍前方,“先回去,孔兄弟怕是等急了,告诉他情况,明日再想办法,看能否前往大牢探望孔掌柜,顺道问问情况。”
说罢,二人便快速离开,消失在黑暗中。
在他们离开许久,烟波楼二楼一扇窗户才打开道缝。
一道目光从缝隙中收回。
“公子,真的是那李衍!”
雅阁内,卢家护卫统领奉平恭敬拱手。
卢家如今的家主,曾经的二公子卢孝武,正坐在太师椅上,用热毛巾擦手,脸上满是疲惫,闻言摇头叹道:“人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诚不我欺。”
“想这李衍,当初刚入咸阳,不过是个生瓜蛋子,连周蟠都能轻易捏死他。但短短几年便已名扬神州,而我卢家却是举步维艰,到处看人脸色。”
“公子过谦了。”
奉平连忙弯腰,眼中满是崇拜,“公子自来到这济南府,人生地不熟,老爷生前施恩的那些人,又个个翻脸不认,还试图吞没卢家资产。”
“少爷纵横捭阖,屡出奇谋,让我卢家得以立足,任谁都不敢小瞧!”
“终究还是上不了台面…”
听着奉平吹捧的话,卢孝武心中毫无波澜,喝着茶若有所思道:“眼下虽已在济南城立足,也解决了那些麻烦,但终究是要看人脸色。”
“我出面经商,加上父亲曾经被贬,已不可能入朝为官。今日费了好大代价,明日能前去德王府,若不能受其庇护,那些个产业便是祸患。”
奉平眼珠子一转,低声道:“公子,如今济南城中最热闹的话题,便是那乾坤书院的人道神器,因为路途遥远,消息不灵通,许多人都已错过时机,德王府也是…”
“你是说找李衍?”
卢孝武摇头道:“我与他们不熟,况且父亲那时与他们还算仇人,以他们如今地位,即便送钱也看不上眼,无需自讨没趣。”
“是,公子说得对。”
奉平点了点头,也有些无奈。
事实上,他那时和李衍还合作过,有机会打好关系。
但当时地位悬殊,哪能看得上这些江湖中人。
一时间,房间内陷入沉默。
卢孝武看着远处德王府方向,眼中阴晴不定…
…………
与此同时,江浙商会厢房内。
烛火幽幽,一群人都守着没睡觉。
“孔老弟,放心吧。”
待李衍将事情讲述一番后,沙里飞安慰道:“如今令尊可是宝贝疙瘩,谁都不敢碰,甚至济南府衙都得好生照料,毕竟事关重大。”
“明日,我们便想办法去牢中探望。”
“嗯,多谢诸位。”
孔尚昭满脸感激,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他倒没想过,众人参与不到这件事中。
以林胖子家族在江浙商会的地位,各路人脉那是广的很,更别说李衍他们的身份,无论在都尉司还是执法堂,都能说上话。
然而,事情却出乎众人意料。
……
济南府都尉司内,堂前戒备森严,玄甲卫持矛如林。
孔尚昭将冤情申诉,哀求道:“家父被诬杀人,恳请都尉司彻查!”
可那刚刚还对李衍恭敬有加的千户,却变得面无表情:“此事难办啊,督工有令,孔家私事乃宗族内务,都尉司不涉纠纷,以免节外生枝。”
李衍眉头一皱,便要追问,但那千户却只顾迭纸整砚,皮笑肉不笑道:“孔氏千年望族,自有族规处置。若涉命案,何不报衙门?”
沙里飞欲争辩,李衍却暗拉其袖,微微摇头,二话不说带人离开。
赵无咎什么人,他自然知晓,重掌大权后,只对皇帝忠心。
孔家势大,但也无需这般推诿。
恐怕,还是和京城的那些个破事有关。
毕竟都尉司内部也派系众多。
…………
众人入执法堂,更是讨了个没趣。
掌管济南执法堂的道人许苍松,一听是李衍上门,便眉峰斜挑,笑如霜刃,直接挑明道:“武当明山子是你旧识?青城辰空子更是你忘年之交?”
李衍心道不妙,颔首未答。
而这许苍松已拍案骂道:“你这小辈上门,莫非觉得我蓬莱阁好欺负?!”
原来这许苍松所修法脉,正与武当、青城势如水火,早年因丹法之争结怨。
他端坐如钟,既不赐座亦不问案,只顾把玩手中玉印,不等李衍多解释,便语带讥诮道:“十二元辰威名赫赫,何需区区执法堂添乱?”
…………
至于林胖子那边,四处奔走,更是见识了齐鲁官场的手段。
知府衙门里,师爷抚须缓言:“孔家案牍未齐,须呈臬司定夺。”
按察司小吏端茶送客:“人命大案,须等刑部批文。”
林胖子递上白银,那官员却手推银匣,肃然道:“朝廷重律,岂容私相授受?且侯三司会审便是!”言毕阖目养神,再不言语。
问便满城相熟官员,皆如泥塑木雕。
当然,此事他也明白,涉及衍圣公之位,没人想惹麻烦。
不求立竿见影之功,但避牵丝攀藤之过。
所以不言可办,不说难办,只道“再议”。
一个个官腔沉沉,似泰山雾霭,遮天蔽日,却滴水不漏,把林胖子气的满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待到暮色四合时,众人汇于客栈。
面面相觑,皆是满脸无奈。
“算求!”
李衍心中也是憋了一肚火,冷声道:“不就是个州府衙门,有什么了不起,道长准备一下,今晚咱们就夜探大牢!”
…………
戌时刚过,济南府牢狱的高墙外泛起潮湿的霉气。
一处阴暗僻静小巷内,吕三抱着鼠大鼠二,召唤老鼠遍布周围十里放哨。
龙妍儿撒出粉末,随时准备迷惑靠近的打更人和官差。
至于李衍,则从怀中取出五面玄色小旗,绣着金银丝线复杂纹路。
正是他在乾坤书院重新炼制的《五方罗酆旗》!
济南城年代悠久,城隍庙内社令兵马强横。
加上官府衙门各种镇物法阵,什么妖魔邪祟都难以靠近。
但李衍敢动手,自然是有底牌。
这《五方罗酆旗》本就底子雄厚,重新炼制后,更是玄妙不凡。
在京城守护燧轮真君,完成天官任务,得了五道罡令,已全部融入五面法旗。
如今的《五方罗酆旗》,已成为完整的大罗法器!
“五鬼听令!”
王道玄接过法旗,也不废话,直接咬破食指凌空画敕,五道鬼影瞬间凝实。
这是《五首神诀》中的五鬼搬运术,原本以其道行,还难以施展,但有了《五方罗酆旗》,一切就变得轻松。
“寅时三更,阴身借道!”
王道玄话音未落,李衍指诀已变。
他足踏禹步,同时施展《北帝玄水遁》,周身罡炁化作黑雾翻涌而出,将二人包裹,他们的身形也消散于夜色中。
五鬼搬运法与北帝玄水遁同时施展,足以避过那些阵法。
在众人眼中,一道夜风裹着落叶吹向大牢。
举着火把的守卫只是打了个寒战,门口的石狮更是毫无动静。
没有任何意外,二人轻松进入牢中。
牢内甬道的火把倏忽摇曳。
二人被玄水遁包裹,又借着五鬼抬轿之形,没有留下任何足迹,轻松通过一道道木门,又穿过刑具房。
奇怪的是,那些个牢房内竟没有一个犯人。
“嘶~”
看守的狱卒被冷风吹醒,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对着旁边同伴抱怨道:“早就说了,这大牢年久失修,四处漏风,那些个老爷们也不搭理。”
“那是。”
同伴也嘀咕着骂道:“一个个贪钱好本事…”
“胡说八道什么!”
话未说完,就被旁边喝酒的牢头骂道:“你们这嘴巴最好严实点,小心隔墙有耳,随便得罪哪位大人,都能要你们全家不得好死!”
“头你说笑了…”
狱卒陪笑道:“大人怕孔家闹事,把人犯都弄走了,只剩那个姓孔的嫌犯,又傻了吧唧昏昏沉沉,哪来的什么隔墙有耳?”
就在他们隔壁通道内,李衍和王道玄同时皱起眉头,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最担心的是发生了。
如果孔掌柜没事,将事情讲清楚,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局面。
看来,人虽没死,却也出了意外。
二人继续向前,来到大牢深处,终于找到孔掌柜。
但见这原本肥胖的孔掌柜,短短时间已是瘦骨嶙峋,满头白发枯槁,盘坐在发臭的稻草上,对着屋顶不停傻笑:
“嘻嘻,仙人,您来度我成仙吗?”
“我不想成仙,我不想成仙!”
说着,双目突然发红,变得癫狂,猛然起身抱着栏杆摇晃。
“我不想成仙,放我走!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