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3.羲皇秘境（三十四）:文字权能，阳谋应对......
“那这些星线呢？”
傅长宁终于问了明面上最后一个破绽。
慈空空洞的眼眶中，阴霾一闪而逝，继续解释道：“那是与琴声相配，用来勾动他们的时间线，分散去往旁的地方的，不然此刻我焉能出现？变红则是因为，这种分散和变幻次数越多，他们所受影响就越大，你再拖下去，他们没准不用等三十天，今日内便可暴毙了。”
傅长宁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慈空也没打扰她，等了半刻钟，终于听见她答复，“碑可以交还给你，但你出去的时候，得带所有被困在这琴声里的人一起出去，并且在此之前，不得再出手。自然，我也不会再对你出手，反而会协助你。至于出去后，飞仪之精，各凭本事。”
慈空简直想嗤笑，说是各凭本事，她手中有那权限比他还高的令牌，莫非谁还能抢过她不成？
但他心知仙门修士大多就是如此一副虚伪且矫情的面孔，也不说什么，“行，我可以立心魔誓为证。”
慈空自己也是即将结丹，金丹就有小心魔劫，这招可信度还是有的。除非他彻底破罐子破摔，不准备再突破了。
两人立下约定，傅长宁将万枢方块收起，黑碑终于再次显露于世。
重新与黑碑建立连接的慈空，肉眼可见的气色好了一些，见傅长宁注意力仍时刻落在他身上，仿佛担心着他随时反悔似的，慈空哼笑了一声。
“走吧。”
“现在放他们出去？”他示意了一下在场其他人。
傅长宁摇头：“你把飞仪之精都拿手里，自己带出去。”
慈空心知这又是防他，无可无不可：“但他们应当都把东西严防死守收身上了，我怎么拿？”
“这是你的事。”
若当真只是为了将飞仪之精带出，好引动稽查大阵，他先前都破除掉禁制了，为何不自己拿？
鼓动旁人拿，这是明显的找替死鬼的做法。虽然令牌中没明说那稽查大阵能否查探到谁身上有飞仪之精，但傅长宁猜测，慈空应该是知道。
慈空面上怒气一闪而逝，到底忍了。
“行。”
黑碑上星辰组成的琴弦再次亮起，天外琴声传来，慈空的背又沉了三分，伴随着时间倏尔之间，如流水般的后退，回到了玉皇观八日前。
一时间，此地除了慈空和傅长宁外，再无旁人。慈空看起来又虚弱了许多，“接下来，禁制由你打开，这总没有问题吧。”
傅长宁已经取出了金色令牌，在她一层层开启禁制的时候，慈空一直在观察那枚令牌，他看到了上边的“玉皇”二字。
“这是……玉皇观主令？果真是好运道。”
他语气幽幽。
“你认得上边的字？”
傅长宁随口道。
“这是上古神族的文字。上古最早诸族，除魔族以外，其余所有种族，长期以来所用文字、功法，皆以神族文字承载。”慈空不知道想到什么，古怪地笑了声，“现在的所谓古体字，实则是后来才流传开的人族文字。在当时而言，废纸无疑。”
“什么意思？”
慈空竟也不吝啬给她解答，“人族崛起太晚，直至上古时代快结束，方才诞生真正的人皇，与神魔分庭抗礼。在人皇诞生之前，人族文字是不具备传承和记忆的能力的。”
君不见这偌大玉皇观，除了观名三字用的人族文字，其他都用的神族文字？
人族文字普遍拥有传承和记忆能力，那已经是后上古时代的事了。
玉皇观诞生于那之前，自然是神族文字为主。
傅长宁不是很能理解，什么叫做人皇诞生之前，文字不具备传承和记忆能力。
难道看了文字，记忆还能消失吗？
机会就在这，消息不套白不套，她直接问了慈空。
慈空只回答了一句：“文字不是天然具备现在的能力的。”
所谓术法，心得，种族文明延续，可以用玉简记录，用文字书写。
可是凭什么可以？
这是神族最先诞生的能力，神族霸道，不愿意共享权柄，其他种族就只能依附。
直至人族诞生自己的人皇为止。
慈空不知道他那简单的一句话，对傅长宁带来的震动有多大，只听见她道：“好了。”
四十九层禁制都打开了。
按理说，除了令牌所有者外，其他人夺取飞仪之精，飞仪之树的禁咒应当会自动失效，导致所有飞仪之精逃逸而出。
可上回那些人抢的时候，就没有发生这种事，这回慈空伸手去将它们收进怀里，同样没有，傅长宁便知，这魔修手里还有底牌，又或者说，他对这件事早有打算，是做足了把握才来的。
“出去吧。”
这回，傅长宁没有再拒绝。
两人踏出洞天，傅长宁第一时间透过令牌权限，察觉到了观中来来往往的修士，数目已经不止先前那些，还包括了未在大乱斗院子里的修士，且都有自我意识。
这证明，慈空确实在彰显诚意。
约莫是踏出洞天十步，整个玉皇观风云突变，原本灿烂的天光骤然暗下来，浓墨般的乌云覆盖在天穹之上，山雨欲来风满楼。
与此同时，巨大的黑色阵法从地底升起，一层层黑光在观内荡开。
无数金色守卫从地底冒出，朝周围所有没经过邀请进去的不速之客杀去。
玉皇观瞬间大乱。
“大概要多久？”傅长宁神识顺着金线仪轨，在寻找着田子君和魏佶的身影。
“莫急。”慈空取出黑碑，那上边的星线已经消失了，转而是一颗颗闪亮的星辰，正在一呼一吸间，吸收着什么。
为了不被打扰，两人站的位置很隐蔽。傅长宁很快松了口气，她看到田子君和魏佶汇合了，且田子君好似已经服用了丹药，气色看起来比被困在琴弦中时好得多，
当然，此时的田子君还没经历后来的被修士同伙追杀夺宝，那一次伤势不知如何，但一时间也顾不得了。
玉皇观的混乱持续了快一个时辰，中途傅长宁借助令牌权柄，尽力帮了一些她观察后，觉得人品尚可的人，但总也有顾不到的，死于金色守卫的围攻下，也不知道出去后会有什么影响。
慈空说“好了”那一刻，他手中黑碑亮起，光芒大绽，整个大阵的力量源泉朝黑碑涌去。
与此同时，原先对抗稽查大阵和金色守卫的人，都察觉到对手变弱了，正面面相觑之际，见天上浮现一根巨大的如星辰组成的琴弦。
琴弦拨动。
悠长如高山流水的琴声，从天外奔涌而来，铮然清越。
那一刻，所有人脑子一懵，几乎本能产生了一种疑惑，他们原本是在这里吗……这里在干什么……
以及一种剧烈的灵魂撕扯感，仿佛灵魂要脱离这副身躯，奔向天空的琴弦。
从傅长宁的角度，只能看到各色灵机如被拉扯的长条，向高空涌去，汇成长虹般的色彩。
自然，也包括她和慈空。
仿佛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放下卸备，将一直握在手中的万枢方块收了起来。
慈空面上似乎也流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如何，这般总信了吧？”
“心魔誓已发，我怎么也不至于为难自己的前途。”他语气悠悠道。
他实在不像个佛修，虽则傅长宁也没见过别的佛修，但此刻心中仍如此作想。
倒是魔修气质，确实十足。
到这一步，看起来一切确实已经尘埃落定。
可惜，傅长宁不信他。
她突然开口：“你做这么多，当真只是为了一个飞仪之精吗？”
慈空打量了她周身气息一眼，道。
“你修为还不到筑基中期，没体会过那等滋味，自然不懂得飞仪之精对我等结丹的重要性。”
换言之，为了它，做这些都是值得的。
“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傅长宁语气微微加重，“是当真，一定只有将所有人困进琴弦当中，才能做到这一步吗？”
不把这些人关进来，就做不到？
因为开启禁制的时候，会被发觉，就像先前一样，导致所有人朝这边赶来？
可分明慈空在一众修士来前，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证明这个猜测是不成立的。
即便是为了万无一失，也没有牺牲这么大的道理——如果这伏羲断弦开启，没有副作用也就罢了，可看慈空眼下，都衰老成什么样子了。
为了降低一点小概率风险，把自己弄成这样？
慈空脸色几乎瞬间重回阴沉，“这是我的失策。要不是你坏我计划，绝不至于到这一步。”
“那抱歉。”
轻飘飘的，不带任何诚意的道歉。
“应该差不多可以出去了。”慈空抬头看向天空琴弦，“我能感受到，整个玉皇观的灵机和命数都在朝这边涌来。只要它成功勾连上现世，我们就能回到真正的玉皇观。”
这也正是两人最开始达成的约定。
傅长宁点头。
阴沉遍布乌云的天空，北侧一颗星辰骤然大亮。
“勾上了！”
慈空沙哑的声音里带出一丝激动，傅长宁抬头望去。同一时间，观内所有还活着的修士，都被牵引到了半空之上，遥遥的，隔着一段距离，他们互相看见了彼此。
魏佶和田子君也看见了傅长宁，以及她身侧已经老得认不出的和尚，想要朝这边赶来，却见傅师妹摇头。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那是什么！”
瞬间吸引了两人注意。
抬头望去，只见那气息略有些熟悉，让两人本能反感的老和尚信手一抛，大片金光从他袖中飞出，化为一片片洁白的羽毛，灿烂的金雾将那一片的天地覆盖，如同人间仙境。
飞仪之精！
还是这么多飞仪之精！
两人面色几乎同时一变，其实此前说是隔了几十丈上百丈，对于筑基期而言，也不过十息工夫便可赶至，瞬间，人群汇聚同一处，爆发争抢大战。
两人同样在混战当中，再分去注意力给这位师妹时，已经见她手中某样青色法宝飞去，化为无数虚无的青色小方块，朝那老和尚飞去。
那老和尚哈哈大笑，消失在天穹那琴弦之中，傅师妹的法宝扑了个空。
慈空留给傅长宁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给过他们机会了，也愿意带他们出去，可是你看他们，此刻乐意出去吗？”
除了不知何时低调潜藏在人群里，此刻悄然跟上去的蒋塬，剩下的，谁会在这种关头，主动飞进琴弦？
他不再引动琴声，敞开大门，将自主权留给他们自己。
看看，如何？
田子君不知这位傅师妹为何脸色铁青，见着她已经朝这边飞来，犹豫片刻，停了。
“方才那是？”
魏佶将抢到的飞仪之精收进储物戒里，同样投来目光。
傅长宁觉得自己沉默了很久。
虽然实际上，只过去了不到十息，她已经开口。
“这里都是假的。感受到方才琴声响起时的拉扯感了吗，那个老和尚是慈空，他将所有人困在这个幻境里，我们只有赶紧通过这根琴弦出去，才能回到真实世界。”
她抬头，看见天空的乌云在变浅，日光恢复，星辰自然不再明亮，原本的琴弦也在黯淡消失。
田子君和魏佶同样看见了这一幕，短暂诧异了下，倒是很快接受了：“那行，我们再抢几道飞仪之精就走，看它消散的速度，应该还来得及。”
傅长宁却没有因为这份信任而表现出任何喜悦。
她将话说完。
“这幻境里的东西，恐怕不能带走。带上它的话，估计就离开不了了。”
空气几乎瞬间凝固了。
他们可以不去核实幻境是真是假，只因为信任这位师妹，就跟着一并离开。
可是，如果要丢掉飞仪之精呢？
魏佶神色凝重正式了起来，“师妹你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同我们说一说。”
顿了顿。
“最好能提供一些相关证据，我们会仔细分辨的。”
“没时间了。”傅长宁摇头 看向还在争抢的其他人 玉皇观令在她手中泛光 整个玉皇观 所剩不多的能量尽数朝这边涌来 半空忽而展开巨大金色画卷。
“此地有异 随时会崩塌 三百息内 丢下飞仪之精 撤入琴弦 否则灾祸倾身 言尽于此。”
这是玉皇观的最高谕令 专为通知所用 整个玉皇观的人 不管在做什么 想不想看 都会被迫自动看见。
可三百息够做什么？
不少人其实已经被之前的稽查大阵吓到了 身上伤势本就不轻 加上底下的玉皇观确实在动荡不息 此刻看见 倒是没有全然怀疑这个话
只是想到要丢弃飞仪之精 终究犹豫了。
反而是眼见着已经没机会抢到飞仪之精 还重伤的那些人 一个两个都毫无留恋地依言做了。
“这些蠢货！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引开他们 也不怕里边是陷阱！”
有人骂道。
可对这一连串发生的事 到底有没有危机感 是否心头发凉 各修士自个儿内心都有数。
尤其是眼见着这危急时刻 突然有人散下至宝 自己却逃之夭夭——慈空当时消失 可不是没一个人看见。
这种行径 岂不诡异？
又有不少胆子不大的修士 咬咬牙 丢下飞仪之精 跑了。
还有些仍是不甘心 但心里也犯嘀咕 试图带着飞仪之精一起跑 但结果自然是被琴弦弹回来 根本出不去。
不少原也想再抢几道 就带着飞仪之精一起跑路的修士 见状都死心了。
到此 留下的修士还剩一半 都是实力强横 还有争夺之力的 还有就是全然不屑于那话 觉得是有人在用诡诈手段的。
当中最显眼的 毫无疑问就是各自手持一样玄宝的范家女子和周道友。
魏佶和田子君 反而因为他们师妹的话 陷入了迟疑 并未第一时间去争。
此时 距离琴弦彻底消失 还有一百五十息。